我是一个女生,出生在提倡计划生育的年代。时间很不赶巧,是家里的第三胎,也是一个脊柱侧弯患者。
我的父母只是两个移居外地的打工人。在我出生的时侯,我的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听说我曾经有过三个姐姐,只是其中一个姐姐因为家里生活实在困难便寻了处好人家送了出去,具体真假我不得而知。据说我的出生来源于他们的愧疚,在将那个姐姐送出去的第二年我便已经在我母亲的肚子里。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荒谬——这也许是一个他们丢弃自己孩子的惩罚。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为何我的父母如此渴望男婴的诞生却一连四胎都是女婴,而且我的出生导致的罚款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更甚于他们的第四胎孩子是一个怪胎。我是他们在出生前满怀希望的一个婴儿,却也是一个出生后充满失望的残次品,为了补充他们的遗憾,于是我的父母便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一个谐音的“楠”字,通男。也许正是因为我出生于一个愧疚满满的时机里,他们将对我性别方面的失望、身体方面的残缺与愧疚相互抵消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庭。至于以上所写是我偶然在一次父亲开玩笑时称我为“赔钱货”时我发出疑问后他给的玩笑解答。虽然是玩笑,但是他当时眼底的复杂情绪却告诉我,这是真的。
就这样,在漫长的异样眼光下,我一点点长大。我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打交道。幸运的是,我成功的读到了一所普通大学,希望的开端也由此产生。
那是一次普通的入学体检。在为我检查胸片的时候,一个全身白衣甚至头发.眉头、胡须都是白色的老医生为我带来了希望。他把我叫进观察室,问我:“你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吗?”那时的我正沉浸在被众人围观的羞耻中走不出去,我茫然的摇摇头。“脊柱侧弯,怎么这个年纪还不进行手术干预?”他翻开记录本给我看:“看看这些人都是脊柱侧弯术后。你……”后面的话我听不进去了,我的脑海是当时只有满满的四个字一一可以治愈。
只是,在我激动到正要打算打电话告诉母亲这件事时,我退缩了。因为就在两年前父亲因癌症中期治疗已花费了十多万,因为这场疾病家里已经没有了收入来源……
那是我高二的时候,父亲检查出了癌症,所幸的是中期,只要积极治疗就可以治愈。当时的我正处于学习的紧张阶段,父母害怕我担心便什么都没说瞒着我。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的二姐,那个对我的前半生有着重要影响的女人。她告诉我父亲得了癌症,她告诉我家里因为治病欠了一屁股外债(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假的),也是她告诉我她对于父亲的疾病启到了多大的作用。之后,我便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之中,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任何忙。当时我认为我能做的只有省钱,于是我开始刻意地每天只吃一顿饭,当时最常被我光顾的便是一块钱的大某竹方便面、五角钱的一个馒头和五角钱的一包榨菜和水,回想起来饥饿感依旧深入骨髓。终于,我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有发过烧的人开始了发烧,这对当时的我来说还挺新奇的,只是滋味确实不好受,甚至还请了病假惊动了正在工作的大姐和姐夫。我不想怪我的二姐夸大其词,因为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我也庆幸为此我为家里省下了不少开支,可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回想到这一幕时,我便打定了主意不告诉他们,只是后来校医总是打电话催促我需要我的诊断证明,并且好意告知我到时侯BJ的专家会来,机会难得,如果需要帮助就让我的母亲来学校一趟。后来,禁不住诱惑的我终究还是告诉了父母。我想,我就这么自私一回。
“能治咱就治。”这句话是我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最最令人感动的一句话,也是给我希望的一句话。只是后来我宁愿他们永远都不要说这句话,太过沉重。
我依晰地记得那个夏天,那是我大一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也是我决心休学去BJ看病一天,临走前我躺在宿舍的床位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没有对治病的企盼也没有对生活的期望,只是思绪万千,我知道那时的我也许是开心的?开心的是他们对我治病所表明的态度。也许是怨恨的?怨恨他们的无知导致我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众所周知,一般人的骨骼闭合时间在十八岁左右,而那时的我已经二十岁。脊柱侧弯治疗最佳时间往往在青少年阶断,而我却恰恰错过,也许只能进行手术开刀,并且,即使开刀治疗效果可能也不太理想。我不得不承认我怕了,我害怕未知治疗的方法,我害怕治疗的花销太大他们会退缩,我更害怕也许为了我家里会背负外债,可是我又自私的想,我只想做个正常人有错吗?为什么会遭到拖延?
那天我终究告诉了父母,只是他们的语言中有诧异,有惊奇,唯独却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我想我大抵是错了,只是我不后悔。可后来的那句“能治咱就治”却在一直提醒我,我该后悔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误会。那时离大一时期结束也就不剩短短两个月,我想过不如把这一学期念完再说,只是我潜意识的还是想知道他们的看法,果然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这个想法却是我的二姐提供给他们的。只是在我即将休学的那一天,他们却突然说:“不如等大四结束再说。”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潜意识的不希望这个决定是他们下的,我带着一丝庆幸地问:“是你们这么决定的吗?”他们说:“你二姐说想让你转个专业等到时候大学毕业了也好找工作。”“怎么又是她?”这是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的五个字。只是这一次我想自己做决定,我坚定地对他们说:“我要这学期结束就去检查。”
这一次的坚定让平常懦弱的我变得没有更加坚定,反而却让我一次次地陷入无尽的懦弱之中……不过总算我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在我的眼前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