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黑色天空下,一群墨色的鸟兽在凌空盘旋,时不时发出两三声喑哑凄厉的叫声,随着微弱的风声四处飘散,余音传响,久久不能断绝。
一片空旷的山谷里,被烧成灰烬的野草枯枝随着徐徐的风乱舞着,一些枯枝里面,尚且有三两点火星,遇着风,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不远处无力走动的野火,散出一片光幕,光幕后的一切,都如同水中花月。
有焚烧殆尽的合抱之木,似是不忍自己悲惨的命运,如老人一样发出一声悲鸣,在呜咽的风声里轰然倒下,陈尸在灰烬中,震荡起漫天灰烬,像是烧过的纸钱一样,在微小的火焰光幕后舞出一幅死亡画卷,转眼又谢幕。
这里的一切都是沉闷的,火星,灰烬,枯树,盘旋的鸟兽,厚重的云层,甚至低垂的天穹。时空在这里凝结,四处皆是暮气沉沉,不见生机。
翻过山谷,入眼即是无垠黄沙,茫茫一片,不见生灵行踪。有褐色的干涸河床,裸露着沟渠丛生的胸膛,任由风沙漫过。远处山川米聚,合成荒凉景色,千里之外,不见行人。呜咽的风声大了些,卷起细小的沙尘,漫天黄色。
吹起的黄沙下,埋藏着的过往显露了出来,锈迹斑斑的长戈,断裂的盔甲,灰白的骨头,一一登场。
有腐朽的羽箭卡在尸体的肋骨间,有长刀斩在肩头骨缝中,千年不得逃脱,有攻城长弩被风沙打磨,残缺不见原本模样。
风声渐起,黄沙被裹挟着,形成了一道道接连天穹的沙尘暴,放肆的吹开了时间的掩饰,露出了森森白骨,这里,是古战场!
也许转瞬之间,也许三秋易逝,裸露的白骨化作了沙尘,呼啸的沙尘暴消散无影,这块山川,又恢复到了寂静。
有蚁虫跋山涉水而来,白骨成了养分,它们在沙尘中筑起一座座巢穴,安居生息。盘旋的鸟兽,带来了远行的果实,一场大雨冲刷过后,干涸的河床涌上血色水流,顺着沟渠汩汩流下,远行的各种果实感受到了血色河水的甜美,伸伸懒腰,于是山川绿意突显。
逐渐清澈的河水带来了各样生灵,它们嘶吼着,奔跑着,玩闹着,于是天穹不再寂静。
灰烬中,有枝条重新抽发,浴火重生,于是无垠黄沙变成了绿洲,变成了森林。
等到云散天晴,放眼望去时,四处是绿树成荫,流水汩汩,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荒漠化作福地,万千生灵生活在这样美好的地方,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某时某刻,一些逃避战争的妇孺老幼,他们艰难跋涉过了连绵起伏的山脉,走过了一眼望去到尽头的丛林,终有一群人来到了山谷。
这里落英缤纷,山泉甘澈,气候温和,地势平坦。
于是他们在这里扎根,一时间山谷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年幼的稚子成家立业,又转瞬老去。他们倚坐在合抱的古树下,给身边的稚子们说他们的先祖。
老人回忆着,浑浊的眼里露着对先祖的狂热尊敬。
“想当年啊,咱们的先祖就是靠着一身俊朗的功夫,在那传说中的涿鹿那个地方啊,连年征战,听说把那里的高山都打沉了,河流也被尸体堵塞,竟让其改流变向。数辈人生死搏杀,才有了咱们这无数年来的安逸和地位啊!”
旁边的孩提不懂什么叫死亡和战争,只是听到了老者口中的安逸和地位。这些他们懂,因为村里二狗子就是他们的头,平日里二狗子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抢他们的糖葫芦,也可以整天让虎妞跟在他屁股后面!
有个孩子吹破了鼻涕泡,用有些发硬的袖口擦了擦,顾不上嘴角的残留,砸吧着嘴问道:“祖爷爷,那我们为什么现在过的不安逸了呢?而且过的还像你说的那些贱民一样,要天天种田下地呢?”
老者神色一滞,长叹一口气。
“几千年来,当初的那些贱民们妄想成为人上人,后来,帝国里也出现了一群所谓的公道者,这群叛经离道的东西竟然和那些贱民纠缠在一起,帝国一时不察,大好江山竟然被这群贱民一夜翻覆,所以我们这才沦落至此啊!”
小孩子们摇头晃脑,似懂非懂。
老人似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初的他,和眼前这些孩子一样大小,他的记忆中,皇城外的凤梨酥很香,父君常去的高耸入云的楼阁里那些香风缭绕的姐姐们对他很好。
黑红色的宫殿里总会有宫装少女陪他玩闹,清荷池里的蛟龙游得很欢快,母后经常在父君出宫的时候召集儒雅随和的文官果或者虎背狼腰的将军进宫商议朝政。姐姐也会陪母后一起,他偶尔经过时,听到过姐姐和母后激烈讨论朝政的声音。
“让人神往啊!”老人摸着花白的胡子,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潮红。
流年似水,有人随意喝了两口,抬头已是百年身。
这里生活的人们忘却了过往,繁衍生息。不知何时,村落散布在这方天穹照耀下的丛林中,成片的丛林被砍伐,一座座房屋从丛林旧址上升起,而后城郭渐起,一座座城池将丛林代替,伫立的高楼代替了参天的古树,瞭望着这开始残缺的山川。
他们曾经当做依靠的山脉被掏空,各种矿产源源不断的运了出来,于是刀枪剑戟再次出现,金银财物开始让同一血脉的人们有了高低差别。
不知何时,等曾经的过往被当做礼崩乐坏的野蛮传说时,战争森然降临!
这些相同血脉的人们在城墙上架上长枪,给丛林里生长的骏马披上了鞍驾,挥动这锄头的底层人们拿起了金铁铸成的刀剑,愤怒的入侵着,守护着。
这片崩坏的桃源又一次陷入了战争。
硝烟四起,将晴朗的天空掩盖,喊杀哀嚎之声让天穹更加热闹,残余丛林里的生灵四处奔走,形成浩荡的洪流,踏过腐朽的古树,踏过黄沙上覆盖的泥土,穿过腥臭的河流,消失在远方已经塌陷的山川后面。
战争没有停止,青壮死完了就上老人,老人不够则上妇孺,那些高坐在楼阁之上大腹便便的贵族们,冷眼看着城墙上佝偻的身影倒下,看着妇人被凌辱,看着年幼的孩童被当做食物。
他们依旧在征召民众,为了他们的利益肆意横行着。
于是矛盾爆发,这片天穹彻底陷入了战争的残忍硝烟中,山川改变,河流干涸,硝烟彻底将这里化作了火海。
生灵哀嚎着,天穹上一道道流星滚落,似是上苍在惩罚这些不知足的人。
等到第一道沙尘暴从遥远的山脉呼啸而至时,山谷里残存的人们等来了他们的末日,河流干涸,草木枯死,这一切让残存的人心神恍惚,他们开始易子而食,到后来,他们一手建立的礼乐被他们摒弃,老人孩子成了不错的口食。血液的甘甜唤醒了心底的兽性,等到最强壮的幸存者爬出山谷时,灾难已至。
干涸的河床上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恶臭,秃鹫之类的鸟兽“吱呀呀”的叫着,暗红色的眸子里是说不清的冷漠和森然。
硝烟散尽后,尘土被无情的卷走,遥远山脉形成的沟壑,将一切漂浮的东西埋葬其中。
沙尘再起时,腐烂的尸骨被埋葬,一片荒漠日渐庞大。
一阵风吹过,天穹中有呜咽的哭声,如鬼神秘语,又似佛陀梵唱,一股悲悯之意降临,似是这方天地给自己唱的悲歌。
等到某个时刻,河床上随处可见的白骨没了光泽,随着风沙显露的白骨石化成石。
那高楼庭阁在某个时刻轰然倒下,隐去身影。
山海易变,沧海桑田转眼间,一座古老的沙城自地底升起,吹过浮尘,是一块块镶嵌在石头上的骨头,它们的躯干上有密密麻麻的虫洞,如虬龙一样,肆意张狂。
...............
“够了吗?”一片虚无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喑哑,说不尽的岁月感,似透过岁月长河发出来一样。
“叮!当然,”一道金属音回应着,随即一道白色的光打破了黑暗,切割着虚无。
“好,那就回去吧,在这里这么久,岁月都模糊了,没意思的很啊!”透过光,一道清瘦的身影拉了拉上衣衣角,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叮!宿主又在装B了,不过要回家了,这次就不计较了,当做本系统给宿主一点奖励吧!”冰冷的电音让清瘦的身影一顿。
冀遇转过身来,顾不上打理自己被尘土染成土黄色的头发,也顾不上清理自己潘安兰陵王般的脸庞,恶狠狠的说道:“系统你不要太过分,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别把我把我惹急眼了,不然我…”
“叮!我就和你同归于尽,信不信本少给脑子灌水,淹死你丫的!”系统搭上了冀遇的话。
“唉,算了吧,汝父我懒得计较了,赶紧回去吧,”冀遇似是累了,转身回到房子里,瘫坐在一旁的一张木板双人床上,沉沉睡去。
良久,一声电子音悄然响起:“好的,请注意,本次旅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