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融融,和风习习,那日下午,我趁着休假时间去有名的古城游玩,灰墙黛瓦,小楼雕窗,飞檐紧连,翘起一个个优美的弧度,划向清澈的天空。街道上,有玩杂耍的,有小贩热情的叫卖声,路口交错的小广场上还搭起了一个简约的小戏台,穿着莹白锦缎戏服的女子正抛着水袖,宛如水墨丹青的空灵之笔,咿咿呀呀唱着婉转的戏曲。
“缕缕幽香化冰身,翩翩仙子落凡尘。了妆初晓凝肌雪,舞影三更留月痕。”
兰指盈盈,峨眉粉黛,声声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凌乱着凄美的萧凉。海棠花锦簇的水缎戏服随着莲步轻移,摇曳出水波荡漾的暗纹,云肩上吊下数根金晃晃的丝线,随身子的扭转,旋出优美的弧度,发髻高挽,簪佩叮当,合着那美妙的唱腔,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长歌当哭,长袖善舞,戏台上的时光绚致静止,脂粉寒香,落殇两难,曲中人,戏中情,轻叹,到底谁是戏中戏外人!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我还愣神地站在那里,看着台上女子轻轻福礼,似乎对着我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媚眼如狐,如秋水的眸子含着春意荡漾的情意绵绵。
我的心头忍不住微微一颤,恍然回神时,只见那女子已经轻挪莲步退下戏台,而周围原本热闹的广场上,竟然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喧闹的街道一下子陷入了安静,天色也以惊人的速度暗沉下来,一时间如同陷入了幽深的黑夜。
心头倏然紧张,不安地环视四周,街道两旁古色古调的小楼在夜色里,如同张着大口的妖魔鬼怪正狞笑着一步步逼近我。
心一下子慌乱起来,我撒腿便跑,可是沿着街道跑了很久,竟然一个人影、一点灯光都见不到,连来时的路也已分不清,除了无尽的黑,周围不知何时浓雾弥漫,我慌乱地掏出手机,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我翻找着包里,充电宝也没了踪影。
漆黑的夜里,我只知道凭着感觉狂奔,如一只无头苍蝇般,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找到出路,就在我一再绝望时,隐约间,见前方一家店铺透出微弱的灯光,昏黄又迷离,似乎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我如遇到救命稻草般奔过去。
可是,到了店铺门口,举起准备敲门的手,却微顿,心乱如麻的我还是警觉地犹豫了下,可又似乎,除了敲响此门,我别无选择。
“咚咚”,敲了好几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戴着大苇帽的人打开了门,帽子几乎盖住他的整张脸,看不到容貌。
“姑娘,要来买面具吗?”那声音暗哑沧桑,如拉风箱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呼哧呼哧的不规则,听上去像一位上了年岁的老者。
我踏进店铺,室内光线有点昏暗,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摇曳在柜台上,我不觉眉头紧蹙,四下打量,抬眸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大的店铺的墙壁上,挂着满满的花旦面具,一张张栩栩如生,在昏黄的灯光下发着渗人的光泽,如同一张张活了的人皮面容,或娇嗔憨笑,或怒目冷对,或媚波流转。
更让我错愕的,其中那张眼波流转的,竟然与刚才戏台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定睛看去,秋波盈盈,万般风情,似乎正对着我媚笑。
头皮发麻,后背不觉凉意渐起,我倒退了两步,几乎要转身冲出去,恰此时,突闻有“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响起。
“落花意,海棠春,梦中难舍玉衫裙。多情自古空遗恨,只为嫣然戏里人。”
如诉如泣,带着哀怨的伤感,我的心紧张地似乎要停止了跳动,目光忍不住顺着那斑驳的木楼梯望去,声音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姑娘,公子二楼有请。”身后,突然传来老者暗哑的声音,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戏曲则如带着一股诱人的魔力般,令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楼梯走去。
一步,两步,楼梯在我的脚下发出“吱嘎吱嘎”年岁陈旧的声音。
走上二楼,煤油灯映照的依旧昏黄的光晕处,一个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背影正抬臂轻歌曼舞,头顶的发髻用白丝带轻挽,衣袂翩翩,唱腔婉转。或许是听到我的声音,曲音停止,身子缓缓转过。
“阿棠,你来了。”他对我轻轻一笑,一笑潋滟生辉,一笑绝世芳华,莹白如玉的精致俊颜,渺渺兮如雪山清流,高冷尊贵,又蕴着淡淡的凄美苍凉,整个房间因那一笑也鲜活起来,那声音带者低沉柔美的磁性,对上那双如黑曜石般深沉的眸子时,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瞬间停止跳动,又隐着莫名的悸动与痛,我不知道是紧张,亦或害怕?可是为什么会心痛,那种心口一阵阵如同用刀片片切割般的疼痛。
我忍不住捂住胸口,那种疼痛的感觉却更加强烈,似乎疼到让我窒息。
“你是谁?”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呼吸不觉已骤然急促。
男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深潭般的眼眸只是静静地凝着我,潋滟芳华,魅惑魄人,他缓缓地朝我伸出手,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支眉笔。
“阿棠,师傅为你画的戏妆你可喜欢?我再为你画一次戏妆可好?”
我正惊愕地还未来得及躲避那只伸来的手,那双纤长的手指却已经穿透我的肌肤而过,我竟无任何知觉,我错愕地睁大眼眸望着他,看着他眼里深深的哀痛,那黑曜石般的眸子竟也忽然褪去光彩,变得更加暗沉,我的心痛竟随之加剧,连同头也疼起来,似乎有大量的画面涌入脑海,眼前一幕幕,恍若回到了久远久远的过去,回到一个小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