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你这酒掺的水太多了吧。”

“客官说笑，这是正经的好酒，怎么可能掺水。”

矮胖的店家，满脸堆笑，碎步小跑到桌前，眯着小眼看着发难的顾客。

这位顾客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头发微卷。他站了起来，高瘦的身材与矮胖的店家形成强烈对比。一把乌黑的剑斜斜地别在他腰间。他端起酒杯，放到鼻子前，说：“这哪有一丁点的酒味？”他转过身去想找其他顾客应和，但这个小店里除了自己，就只有最远的角落的桌前坐着一男两女三个人。他们的桌上只有饭菜，没有酒。他只得再度转过来，面对店家。

“客官，今年天气不好，蒸出来的酒确实不如往年，但我们肯定不会掺水，这是砸招牌的事，我们怎么会做？”

“要说其他事，我不敢有十足把握。但这酒有没有掺水，我一喝就知道。看来，你这块招牌早已经砸了。”

“你怎么血口喷人！”店家面色不虞。

“我可以证明这位仁兄没有血口喷人。”角落里的男客人站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他微微发胖，面色红润，衣服质地上乘，脚上穿的乌皮靴映得出人影。他缓缓走近两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店家。

店家涨红了脸：“你可以证明什么？！”

来人不慌不忙地从袖套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吐真药丸，你听说过吐真药丸吧。只要吞下，说出的话里如果有假，脸就会红。”

“什么狗屁吐真药丸，谁知道你这是毒药还是什么。”

瘦客人道：“你不敢？”

他又转过身对着胖客人说道：“我可以看看药丸吗？”

胖客人把瓷瓶递了过来。瘦客人接了，倒一粒药丸到手掌。嗅了嗅：“真药丸无疑。这种药丸是一个传奇术士所创，集合了49种原料炼出来的。外界传说他是为了测试他妻子才发明的。”

“怎么样？愿意当这个术士的妻子吗？”微胖客人拿过瓷瓶，递到店家脸前，“这药丸很名贵，要不是今天碰到了制假酒这一我平生最痛恨的事，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店家冷哼一声：“我看两位客官今天是成心来闹事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我这福亨客栈的名声！”店家的话音刚落，小店后门门帘一掀，走过来几个壮汉。

“看来我们今天要打一架了，仁兄。”瘦客人扭头对胖客人笑着道。

胖客人缓缓地把装药的瓷瓶放回袖套里：“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碰到了第二件平生最痛恨的事了！要打架吗，我那两个侍女是最喜欢打架的了。”

两个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近前来了。胖客人说完后退了几步，给两位侍女留足了空间。

“仁兄，你这打架还要靠女人啊。”瘦客人笑道。

“以前我也自己动手的，但是每次都闯出大祸，所以后来我就不大亲自动手了。”

“好大的口气——哎呦！”店家话未说完，最后的“气”字转音变成了痛苦的嚎叫。

只见两个侍女，一人扭着着店家一只手。她们的手指陷进了店家白胖的肉里。伴随着店家嚎叫的是他两条胳膊发出的“咔嚓”声。“咔嚓”声后，店家的两条胳膊已经拐成了一个大折角了。

店家嚎叫不断。

站在店家后面的几个壮汉连过程是怎么发生的都没看清，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犹豫了一会，几个汉子又硬着头皮向前来，想搭救店家。

“我劝你们还是别过来的好，免得你们的胳膊也像他这样。”瘦客人指了指店家的胳膊。

壮汉们愣住不敢动了，定在那里看着店家。店家嚎叫声更大了。

“其实比吐真药丸更有效的是‘断臂药丸’，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酒里有掺水吧。”胖客人眯着眼看着店家。

“对对对，客官们说的对。”

胖客人哈哈笑了起来，“给他接上手臂吧，今天算是小小教训一下了。”他又转向瘦客人，“仁兄，我们换个地方喝酒怎么样？我门外的车上装了好几桶好酒。”

“荣幸之至！只不过离开这里之前，我要干一件事。”

瘦客人拿起一根筷子走到柜台处，对着并排放着的酒缸，指尖用力，“嗖”的一声，筷子激飞出去。啵啵啵连响十来声，筷子从一串并排的酒缸底部接连击穿，最后夺的一下钉到了另一端的柜台上。钉住后，筷子仍绷弹不已，激发出嚯嚯的声音。酒缸里的液体从筷子穿过的小孔中汩汩流出，接着几个酒缸咣咣全裂开了，液体哗地洒开了。

“好身手！”胖客人举起手掌拍了起来。

宽敞的车厢里，胖客人微笑着：“我是云居士，她们两个是我的侍女，离我近一点的是婉婷，另一个是秋萍。她们是双生子。”两位侍女银铃般笑了起来。

“我是婉婷，她才是秋萍。”离得远点的侍女笑着答道，“你怎么老是弄错？”

“是啊。”另一个侍女接着说，“你还说自己是世上最好的主上。”

“是吗？我又弄错了？”云居士举起一只手，拍了拍额头，“你们两太像了，又总穿同样的衣服——那我重新介绍下，离我近一点的是秋萍，另一个是婉婷。”

“其实我们是骗你的，你先前没弄错。”

云居士一愣。

“哈哈哈哈，我叫东方白，云兄，你有福，有两个这么聪明伶俐的侍女。”

“东方兄，她们常让我难堪，哈哈。”

“刚才多谢了。但是，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并没有喝酒，怎么能这么笃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东方白停顿了一下，等待答案。

“这个问题，我想她们能回答你。”云居士朝两个侍女努了努嘴。

“我们比你先进去的，我们原来也要了一壶酒。但是酒端上来，主上一闻就说里面掺水了，我们就没要那壶酒。”叫婉婷的侍女抢答道。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是，你的好酒在哪里？”

云居士又哈哈大笑：“你嗜酒如命，和我一样。”

说完，他用手拨开车厢地面的一块木板，木板下面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拉环，拉开后，下面出现一个暗格，暗格里排列着几大桶酒。

“这真是一辆好车，长安圣人的车都比不过这辆，不止车比不过你，圣人拉车的马恐怕也比不过你这拉车的骡子！”

“他不止车和骡子比不过我，酒也比不过我。”

“啵的一声酒桶被打开了，酒香四溢，清冽的酒倒了出来。

东方白猛嗅了几下：“好酒！”

“婉婷，你坐到东方兄那边去，他的酒，你帮他倒。”白居士看着婉婷说道。

“你还是更喜欢秋萍一些。哼！”叫婉婷的侍女努起了嘴。

“上次我们三人坐这辆车的时候，我让你坐我这边，秋萍坐那边，你说我束缚你。”白居士无辜摊摊手。

婉婷面色忽然地一阴转晴，扑闪扑闪着眼睛，嘻嘻笑着：“今天就不怪你了。因为今天即使你不这样说，我也要坐到这边来。”说着，她坐了过来，拿起酒坛，给东方白倒了满了酒。接着，给自己和秋萍都倒了一杯。倒完酒后，她一只手挽起东方白的胳膊，与秋萍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云居士对着东方白说：“她们是被我惯坏的侍女。”

四人满杯相碰，一饮而尽，车厢里酒香愈发浓烈了。

“真是好酒，香气四溢，入口柔绵，余味不绝，品后口中又有温热。”东方白向旁边的婉婷伸出空杯。

酒又满上了。

“东方兄弟很会品酒。这酒是我游历西方时在一个乡间偶然喝到的。喝了第一次后，我就再也喝不下其他酒了。我每年都去那里买酒，买很多酒。来，再干了这杯。”四只杯子咣又碰到一起。

“东方兄弟，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云开剑的传人。”

“云兄好眼力，没错！云开剑到我这是第十五代。”

“一剑劈云开，云开剑代代单传。据说之前的传人是位老者，那应该是你的师父了。”

“是的。”

“云开剑，斩妖剑，黑剑出鞘天地动。它的传人不是那么好找的。”

“那这把剑应该很宝贵了吧！”坐在东方白旁边的婉婷道。

“想看一看吗？”东方白说着慢慢抽出了剑。只见那剑长约4尺，暗青色，剑身刻有花纹，反射出灰白色的寒光，剑在手上，随着骡车颠簸，寒光抖动。东方白左手拿剑，右手曲起食指，当的一声，弹在剑身上，剑声清脆。

“好剑，天下神器！”云居士抚掌叹道。

东方白旁边的婉婷说：“能让我看看吗？”

“主上常说，剑在人在，不能随便拿给别人看的。”秋萍说。

“师父常说，剑是身外之物。”东方白把剑收到剑鞘，一起递给婉婷，“师父他交给我的时候告诉我，他以前经常拿剑当了换酒钱，等有钱了再赎回来。”

“你师父是个有趣的人。”婉婷左手握住剑鞘，右手刷地抽出剑，被抽出的剑发出嗡嗡的低沉吼叫。

“我的目标是在当剑买酒的次数上超过我师父。”

“美酒不可负，来，东方兄，再干一杯。”云居士举起酒杯。

当当当，三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婉婷，女孩子家，看剑看的这么入迷！过来喝酒吧。”云居士半举着他的酒杯。

婉婷左手放下剑鞘，拿起酒杯，右手仍然抓着剑柄：“真是一把好剑！”

“你看到的还只是这把剑的外在。”云居士一口喝完杯中酒，转向东方白，说道，“传说，这把剑通灵性，只跟主人一人，只有当师父传到下一代，师父念完剑语后，它才跟新主人。传说它能感知危险，还能让主人御剑飞行。这是真的吗？”

“感知危险当然是真的，它会在有危险临近的时候跳动预警。”东方白说道，“至于御剑飞行，也是真的。但是这是与主人磨合久了后才有的，我师父传剑给我才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你的剑接近我们不会跳动预警，是不是说明我们是好人啊。”婉婷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东方白。

“也可能是我的剑和我一样，喜欢美女。”东方白说道。

“有美酒，有美女。东方兄，我要去峄阳城，看样子你也是往那个方向的，我们不如同行，一路上互相照应？”

“那就多谢老兄了。”东方白端起酒杯，大家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骡车行驶在官道上，嘚嘚的蹄声伴着咣咣的酒杯声，偶尔还有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东方白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