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照在一幢筒子楼里,恰巧照到了这一家,这是一个看上去很平凡的三口之家。
略显拘谨的小屋子里,孩子缠着刚下班的父亲要听今天的趣事,父亲脸上的疲惫还未退散,伸着宽大的手抚摸着孩子柔顺的头发。母亲在一旁微笑着准备晚餐,有河鱼和小虾,还有些看起来就很水嫩的青菜,今晚的晚餐肯定很丰盛。
回廊那头的二大爷拉着二胡。悠扬的二胡声回荡在筒子楼里,更为这个夕阳下的筒子楼平添了一份宁静祥和。
水已经滚开了,母亲将手中已经处理好的鱼扔入了锅中,只消片刻,那滚着鱼的汤锅便又开了。母亲忙将火头转小,又开始细细的切葱花和香菜。锅里下的那条鱼之前已经被片过了,只留了头尾和鱼骨,想来应该是可以熬成一锅好汤。而剩下的,鱼腩被片开,看起来每一片都那么晶莹剔透,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鱼鳔被单独拿了出来,一会可以用来煸锅。背鳍只有细细的一条,不过没关系,只要细细的剁碎后混着其他的辅料,也可以做出不错的肉丸来,剁碎的刺既补钙又有口感,还是很美味的。
另一边,已经被腌制好了的小虾,母亲是打算用作炸虾的,毕竟这么小就算是煮汤都不合适,不如做成炸虾解解馋好了。
伴着悠扬的二胡声,其他的住户们也纷纷开始烧起了晚饭,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安宁。
楼下,来了些人,似乎是谁家的亲戚,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大摇大摆的上楼了。
孩子还在父亲的怀里吵着要听故事什么的,不过父亲此时累的没什么力气,也就只能哼歌作数了。父亲最近身上的衣服红花好多,看起来应该是有很多很多人的表扬吧。
那些五花八门的人已经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回廊那头的二大爷还在拉着他的二胡。二大爷是个瞎子,不过他的听力很好,所以他的二胡也拉得不错。楼里其他人也忙忙碌碌的烧着晚餐,看起来好不热闹。
孩子突然听到门外的炮仗声,他兴奋得想要出去一起玩,但却看到了母亲从门口倒下的一幕,母亲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对面,有谁在二楼,父亲看的到,那里有谁用火器指着他,刚刚倒下的母亲缓缓地爬了起来,一只手揽住孩子便要走,父亲紧随其后,用身体护着母子。
二胡声似乎有些聒噪,声音嘶哑的如同老鸹的哇哇声,夕阳也渐渐沉下,本来昏黄色的天空已经渐渐的开始泛着血红色。
母亲抱着孩子,父亲护着母子,三人就这么向下飞速的奔去。对面的几人又是放了几个炮仗,似乎声音比刚才的声音还要响亮,三人身旁有些花盆碎开落了下去,几层楼的高度下去的花盆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窄细逼仄的楼道里都是油烟的味道,不过还好没有其他人了。回廊那头的二大爷还在拉着二胡,不过现在似乎声音越来越难听了。
回形的筒子楼,简直是瓮中捉鳖的好地方。三人就这么被堵在了二楼那里,母亲身上的红花越来越大,父亲身上有些红花也开始越来越大,唯独孩子还那么好,就是小脸上沾了些土灰和油灰,毕竟地方就这么大,总会蹭着。
“把孩子交出来吧,大哥。”花衫圆领的一个光头胖子说到,似乎是刚才的那阵剧烈运动有些吃不消,胖子的脸还一抽一抽的,额上那条横跨大半个脑袋的大疤也一跳一跳的,宛若一条巨大的蜈蚣。
“是啊,这个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你和嫂子这么交代了可不值得,嘿嘿嘿······这么大的大美人呢~”说这话的是个三尺高的人,满脸胡茬,左眼与右耳早就不知去向,一身的破布衣看起来就是个乞丐。
旁边另一个看起来衣衫整洁,眼神飘忽的女人则是啐了一口到这个三尺高的人身上才说道:“呸!三寸钉!惦记谁呢!”接着又郑重的看着那父亲说道:“大哥,只要您交出公子,柳仙今日必会拼上这条性命送您一家离开这是非地。”
父亲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名叫柳仙的女人,又看了看怀中的母子,这才转头紧盯着那胖子的眼睛,开了口:“双面鬼,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我住在这里吧?这才两年对吧?”
被叫做双面鬼的胖子还没开口,父亲又挥了挥手,向着不知道什么地方问了起来:“天老鼠,就在附近对吧,就这么躲着,千万躲好了。”话音刚落,双面鬼身后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女子,她手中还拿着一杆火器,看起来应该是火铳。
“呵呵······”父亲被这种肆无忌惮的样子气笑了,他跨前一步,将四人与母子隔开,震声到:“都可以啊!现在终于欺负到我头上了!谁今天想带走我儿,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父亲的身上猛然爆发出骇人的气势,宛如择人而噬的巨兽。身后,母子正犹豫着,猛地听到父亲的喊声:“走,把问天带走!”这下,母亲再没犹豫,抱起孩子就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母亲在那一刹那爆发出的力量真的很难以让人形容。回廊那头的二胡的声音渐渐弱了,二大爷似乎打算休息一阵。
四人见母子二人要走,正要去追。
“我看!谁敢!”一声大喝将四人镇在当场。父亲如山般的杀意让四人不敢轻举妄动。
“泷夜叉!叫你一声大哥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你可别得寸进尺!”三寸钉色厉内荏的叫喊到,他的眼神一直在瞟向父亲的身后,也不知道在偷看谁。
“是啊,问三生,你可不是当年那个翻江倒海的泷夜叉了,你现在可是有家人的,想清楚了。”双面鬼面色一冷,猛地便踏前一步,想要将这气势打破。
父亲的威势渐渐加强,竟开始将四人向后逼退,善于隐藏的天老鼠无处可去,阴险污秽的三寸钉瘫坐在地,哭笑不得的双面鬼也是肥肉乱颤,飘忽不定的柳仙此时也仿佛扎了根一般。
不知何时,拐角的二大爷已经不见了。
“问三生,你不会真的觉得就我们四人来了吧?”双面鬼手握不知从哪里拎出来的铜锤嘿嘿笑着,他的眼睛还不停地顺着三寸钉的目光向后循着,似乎那边有什么稀奇东西似的。
问三生一愣,就想回头,这便被人抓住了机会。三寸钉一阵毒雾从口中喷出,在半空中被问三生的气障拦了下来,而双面鬼也是舞着铜锤欺身而上,却被问三生硬扛了下来。问三生忙回头看,这一眼,便让自己被二人定住脱不开身了。
不知何时,那个瞎了眼的二大爷竟然就这么手提着二胡踱步而来,慢慢的在靠近着母子二人。母亲显然已经察觉到了这个跟他们做了几年邻居的人有问题,立刻便做出了决断。
楼梯口在二大爷身后,母子两人可是没法跑过去的。母亲把孩子托着,放在栏杆上,柔声说道:“天儿,别怕,从这跳到那棵树上,跑到咱们经常捉迷藏的地方去,妈妈一会就来。”说完便撒开了手,孩子听话,双腿一蹬便跃了下去。
二楼不高,正巧也离树很近。
男孩是天生的撒手没,只要有跑的地方,他可不会在乎什么难不难走,只是或许此时有了些预感,他回头望了望母亲,他看到的确是回廊那头的二大爷站在栏杆上,打算追他跃下,却被母亲死死地抱住了腿。他很疑惑二大爷为什么要帮着那群坏人,然后他便看到二大爷抖腿一提一踹,母亲便飞撞到墙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立着,甚至没有倒下。
“如月!”问三生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刘邓!我要你的命!”他看得出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会倒不下去,那个叫做刘邓的老头很显然不是普通人,但他却用内劲将一个普通女子的肋骨打断翻出钉到了墙上,精细且残忍。
“问……天……,跑!!!!”母亲的声音已经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了,但她还是咳着血水与内脏喊了出来。
母亲微微抬起的手落下了,再无动静。
这一声将所有人都震慑到了,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男孩最先反应过来,飞速的向着约定的地方跑去,他还在幻想着母亲一会可以过来找自己,不过显然不太可能。
问天的身后没人追来,他就这么跑了。
筒子楼里,六人打成一团,没人知道双面鬼他们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叫做‘刘邓’的人。
打斗的结果没什么悬念,问三生的身手其实很好,在一对四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勉强打赢的,可坏就坏在旁边还有一个刘邓。
本来就狭窄逼仄的楼道里,五个人大打出手,问三生既要留力防止刘邓偷袭,又要以一敌四,妻子的惨死让他十分动摇,但他又无法腾出手来做出哪怕为妻子瞑目这种简单的事情。就这么慢慢的磨,是头恶虎也该被累死了。问三生就在这种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被逼得几乎无法招架。
而那个被称作刘邓的老瞎子,从始至终都游走在四周,就好像在等待猎物气力耗尽的豺狼一般。
拳脚越来越快,问三生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了,他仿佛认定了今天是无法逃脱的。
眼尖的三寸钉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些阴沉,他有些恐惧了,忙对其余三人说:“泷夜叉动真火了,怎么办?”
“直接杀,不留手。”柳仙没有了之前那副至交之好的表情,此刻她面如青霜。
问三生听着这话,却是嗤笑两声,果然啊,道貌岸然的兄弟姐妹、说没就没的义结金兰。他怒吼一声,身形开始慢慢变化,头上短发沿着脊椎向下而生,四肢开始不断拉长,就连口中也是獠牙横生,利爪也生了出来。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积起了不少的水潭。
这古怪的雨就笼罩了筒子楼这一小片地方,问三生一跃便落入了水中,未见了踪影。
三寸钉没有靠近,脏手一甩便是几个污黑的破钉头飞了出去,没入云中,那水瞬间就变得乌漆墨黑,还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四处的水管都开始响动,发出一阵好像高压阀门一样的声音,吵得人心浮气躁,就连一直没动手的刘邓也有些皱眉。忽而,水管炸裂开来,水喷涌而出。
这时五人才发现,水已涨了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