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内，熏香的味道比往日浓郁了三分。

新任的皇太孙朱允炆正由着四名宫女为他整理一身崭新的冠服。明黄色的袍料上，用金线绣出的盘龙在烛火下反射着光。他伸开双臂，一动不动。

为首的宫女捧着玉带，小心翼翼地为他扣上。她的手很稳。

“殿下，好了。”宫女后退两步，垂下头。

朱允炆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镜中的人影清晰。他抬了抬下巴，又转了个身看了看袍服的背面。

门外响起碎步声。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躬着身子，头几乎要垂到胸口。

“殿下。”

朱允炆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留在镜子里。

“何事？”

“允熥殿下....派人传话，说在武英殿有要事与您相商。”太监的声音很低。

朱允炆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从镜中看着那个太监的头顶。

“朱允熥？”

“是。”

“什么事要挑在这个时候？”

太监没有回答。

朱允炆转过身看着他。“本宫现在很忙，让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坐回到椅子上，一名侍女立刻端上新沏的茶。他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太监没有动，依旧躬着身子。

“殿下....”

朱允炆没有看他。

太监的声音更低了。“传话的人说....陛下和贵妃娘娘也在武英殿。”

朱允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缓缓将茶杯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皇爷爷和母后？”

“是。”

“他们找我为何要经朱允熥的口？”

“奴婢不知。”

朱允炆站了起来。他在原地走了两步看向殿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皇爷爷和母后要见他直接派人来传召就是，为什么要让朱允熥掺和进来。

是朱允熥在说谎？

他想到了这个可能。朱允熥嫉妒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里是皇宫，是内廷。朱允熥能做什么？就算他说谎，自己过去一看便知。到时候正好可以去皇爷爷面前告他一状，说他假传旨意。

“备驾。”

朱允炆甚至没多带人的打算。

只是几名贴身的太监和侍女跟着他朝着武英殿的方向走去。

宫道上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两侧的宫灯已经被点亮，在地上投下摇晃的人影。

武英殿到了。

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火，很暗。

守门的太监也不见踪影。

朱允炆皱了皱眉。

他身后的一个太监上前一步将沉重的殿门推开。

“吱呀——”

殿内空无一人。

巨大的殿宇里只有几根粗大的立柱投下模糊的影子。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檀香燃尽后的味道。

“皇爷爷？母后？”

朱允炆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朱允熥？”

依旧没有回应。

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

朱允炆心里升起一股火气。他确定朱允熥在耍他。

他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关门声响起。

“嘎吱——砰！”

身后那两扇巨大的殿门猛地合上了。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朱允炆的随从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一个太监立刻跑过去推门，但那门像是从外面被锁死了，纹丝不动。

大殿的深处，阴影里传来了脚步声。

是某种金属摩擦和碰撞的声音，一步一步，很沉重，很有节奏。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套完整的铁甲，从头到脚都被包裹着，只有面甲下的双眼露在外面。甲片随着他的走动而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

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剑尖拖在金砖铺成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细微的白痕。

朱允炆看着他。

有些疑惑的开口。

“朱允熥？”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朝他走过来。

朱允炆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挤作一团。

“朱允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朱允炆开口，他的声音还算平稳。

“你想造反吗？在这大内宫中身披甲胄，手持利刃，这是大罪！”

他向前走了一步，试图用身份来压制对方。

“本宫乃皇爷爷亲立的太孙，是未来的君主。你现在收手，孤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穿着盔甲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距离朱允炆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

“皇兄，听说你要当皇帝了？”

他的声音从冰冷的面甲后传来，有些失真。

朱允炆的手指动了动。

“我这个弟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份大礼吧。”

朱允炆身后的一个太监壮着胆子喊道：“大胆！快放下兵器，向太孙殿下请罪！”

朱允熥的头盔微微转动，视线似乎落在了那个太监身上。

然后他又转回头看着朱允炆。

“皇兄，论嫡庶，父亲是嫡长子，父亲没了，便该由他唯一的嫡子来继承。我是嫡子，你母亲只是个贵妃，你是庶出。”

“住口！”朱允炆厉声说，“这是皇爷爷的决定！皇爷爷的旨意就是天意！你这是要违逆天意吗？”

朱允熥似乎笑了。

“那就拨乱反正好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指向朱允炆。

“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后果。”

朱允炆感到了什么，他后退了一步。

他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们挤得更紧了。他们只有七八个人，而对面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杀神。

“玄武门你听过吗？”

朱允熥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沉重的铠甲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只是一眨眼他就冲到了朱允炆的面前。

朱允炆只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颗头颅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脖颈的断口处，血像喷泉一样涌出。

无头的身体晃了两下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溅起一片血泊。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太孙袍服迅速被染成了暗红色。

“啊——！”

尖叫声爆发了。剩下的太监和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人瘫倒在地，有人转身想跑。

但殿门是死的。

朱允熥转过身。

他的铁甲上溅上了几点温热的血。

剑锋转向了那些因为恐惧而挤在一起的人。

殿内最后的尖叫声被一声闷响切断。

随后是几具身体接连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