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神州大地之东矗立一山,名曰青丘。
相传青丘狐族祖师辰于此地铸神剑青辰,并镇之于青丘山。自此往后,青丘子民世代受其福泽,扎根于青丘山。
青辰剑乃狐族镇山之剑,自铸成之日起便是一柄无鞘之剑,因而锋芒毕露,剑气纵横九野千军难当。祖师辰曾执此剑退却诸界妄图进犯青丘的宵小之流,一人一剑带领狐族一举成为妖界之首,名留青史。然则锋刃愈利,此剑煞气也愈重,修为不高抑或是心志不坚之人之人若执此剑,定会受其滔天煞气吞噬而变作嗜血癫狂的野兽。
流言所传,祖师辰晚年因煞气攻心而将自己与青辰剑一同封印在他自己所缔造的罗天幻境之中。此后千年青辰剑从未出世,只以其中蕴含法力维持着青丘护山法阵的运转,而那幻境之秘,则由青丘历代族长守护。
——在这青丘山之外,重重山岭后的神州大地,乃是一方包罗万象的偌大天地,人族与妖族共立于此番天地数百余年,倒也算维持着和平局面。
而神州大地之上的众仙诸神,也仅仅流传于民间传说画册之中,几乎未曾有人目睹其真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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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五年,青丘山。
轻云阁的石阶前覆着一层薄雪,少女走过石阶,拔出手中的剑踏入细雪纷飞的院中。她身着的红色斗篷在这茫茫雪色中显得格外鲜艳,连院中初绽的梅花也稍显逊色。
剑影掠过梅枝,摇落几缕细雪,剑气涤荡在空旷的院落中,少女的红衣徐徐飘动,身姿轻柔若柳,肤似凝脂美玉,眉眼清绝而不脱稚气,相貌可称出尘绝艳。她手中轻云剑不断挥舞刺出,一招一式,亦步亦趋,时显温润柔和之姿,时而又现刚烈凌厉之势。
苏钰璃虽然年方及笄,但她这等剑术与修为,问当今之世也未能有几人在她之上。
“少主!这雪愈发大了,您先回房,我给您熬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丫鬟撑着伞,轻轻地拍下苏钰璃身上的落雪。
“不必了,二哥还差我送些点心。”
“说来也怪,那偌大的洛阳城里什么没有,偏要让我下山去星蜃楼送点心!”
她喃喃抱怨着收起剑,叫丫鬟取来点心。
“二少主怕是想念您的手艺了吧,况且二少主他专门交代过要您亲自去。”
“二哥平日里总说我做的饭难吃,怎得如今又改口了?”
苏钰璃连说罢了,拿过丫鬟手中的伞便匆匆下了山。她也有多日未见二哥了,且信中说儿时对她很是偏爱的那位姐姐如今已是星蜃楼的老板,便也刚好去一并拜访。
青丘山顶,罗天秘境之中。
族长苏阎岚负手而立,他渐显苍老的面容难掩其威严的气势。而如今苏阎岚愁容满面,他静静看着封印中的青辰剑,不免轻声叹息。如今因青丘的强大,青丘虽待妖界各族友善,以青辰剑之锋为妖界开辟了一方天地。
但部分妖族也因被迫沉寂许久而心生不满,人族也因青丘独占一方而忌惮其势力。前些日的南疆妖族蠢蠢欲动苏阎岚却不知其详细计划,深入打探后方才清楚南疆众妖受中土大乾王朝唆使,欲联合帝都天御城之众一同攻打青丘山,妄图夺取青辰剑及那块藏着狐族血脉秘密的古玉。
当年祖师所执之青辰剑固然强大,但如今千年过后,人族势力愈发壮大,其神兵利器也不遑多让妖族法宝,当今局势,青丘已然是危在旦夕。
七年前老友尉迟璟离开之日便说过,三女儿苏钰璃乃下一任青辰剑命定之主,青丘古玉唯有交给她,方能解狐族此劫难。
青丘山外,洛阳城。
初冬的洛阳并不显得些许萧瑟凄冷,街巷市井仍如旧时那般热闹。苏钰璃儿时拜师前常与两位兄长下山游玩洛阳城,她记忆中的洛阳纵有许多山珍海味,玉石珍玩,却还是不如街角摊贩那一缕桂花糕的清香令人记忆深刻。
此时天色尚早,且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洛阳,苏钰璃顿时觉得倒不如先去买块桂花糕再说!她加快步伐走过闹市的各样摊位,到了记忆中的那个街巷口——虽然已有八年未曾下山,但桂花糕的所在她还是清楚记得的。可她在街角徘徊了数圈,映入眼帘的只尽是些玉石首饰,糖画胭脂类的东西。不过她当然是不介意采购的。
在这城中闲逛了许久,她看了看时辰,确是不可再耽误下去了。
“苏钰璃啊苏钰璃,爹爹临行前交代的盘缠要省着些花什么的话,你真是忘得一干二净啊。”苏钰璃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物件,懊悔地自语道。
不过罢了罢了,就当是这些年待在山上无聊时光的补偿吧。她便又如是想。
在内心一阵阵自我纠结的思想漩涡中,她来到信中二哥所说的星蜃楼——此乃整座洛阳城最为繁华之处,在八年前似乎还只是庄小酒馆而已。她走到门前抬头端详着牌匾上气势磅礴的“星蜃楼”三字,正要踏入楼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快速迎了出来,只见那女子面若桃花,身着有些惹眼的赤色长裙,笑意盈盈地将苏钰璃请了进来。
“萧姐姐的酒楼如今置办得这般气派,想起旧时洛阳城的风貌,比起如今真是令人有些恍惚。”苏钰璃的眸中映着这如星辰般金碧辉煌的星蜃楼,不免为此惊叹道。
“小璃儿多年未见姐姐了吧,哎呀,如今竟长得越发漂亮了。”女老板萧语儿怜爱万分地瞧着苏钰璃,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满满的宠溺之意。
“萧姐姐,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苏钰璃羞怯地撇开脸,表达着对萧语儿仍将她当做孩童对待的不满。萧语儿轻笑一声,连连道:“好好好——”随后打趣般地对苏钰璃认了错,便引她到楼上的一处僻静地。
萧语儿随手沏了两杯茶坐下轻声道:“姐姐知道你为何来此,不过二少主并未告诉你真正原因吧。”
苏钰璃察觉到萧语儿脸上的凝重神色,放下了递到嘴边的茶点,迟疑片刻开口问道:“萧姐姐这是何意?”
她难得见到萧语儿此时异常谨慎的行事,言语之间完全没有方才的那般样子。萧语儿在反复确认四下无人时,才又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苏老托我转交给你一封密信,想来也是时候让你看看了。”
萧语儿将印着青丘独有的法印的信封递给苏钰璃,苏钰璃接过信后将手抚上印记,似是内心纠结了许久才做出打开这信的决定。她想到近日山中传出的那些流言,大概猜到了这信的内容,可打开它实在需要鼓起勇气。
“这些日子我常听到族人们说,大乾的人联合南疆妖族想要夺走青辰剑。他们只知道青辰的法力强大,可我心里清楚——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为此我屡次问过爹和大哥,他们却说都是我多虑,教我不要听信这些。”她看罢信后,声音也因为急切万分而带有些许哭腔。
青丘一族坐在妖族之首的位置已然太久了,千年的岁月里,不免有其余妖族觊觎着青丘的力量,而且如今中土帝都天御城中的那些王公贵胄也早就因为忌惮与野心而躁动不安,他们见不得青丘与其并立于世间,才想要借那些早已心生不满的妖族之手进而除去青丘,一举统治群龙无首的妖界。
千年来,青辰剑久未出世,虽然当年祖师辰铸造此剑时采天地之灵气,淬炼数十年,以无上法力浇铸此剑,然而如今不免因亘久时间的磨损而敛了些锋芒。
苏钰璃顾不得其他,随即拿起身旁的剑便转身要走。
“小璃儿,且慢。”萧语儿见状说道。
“我知爹与萧姐姐不忍见我赴战,可我更不忍眼睁睁看着族人死伤而自己无能为力。”苏钰璃没有回头,言语极是坚定。
萧语儿顿了顿,又道:“小璃儿,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可青丘此番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帝都国师执极帝剑亲赴青丘山,南疆妖法隐秘诡异世间罕有。青丘纵然有青辰与老族长,可难抵那漫天剑雨。”
苏钰璃没有说话,继续走下去,她知道纵然此时青丘面对的是那众仙诸神,她也不会退却半步。
苏钰璃自幼时便向来有一事不解,爹娘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同于二位哥哥,他们似乎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在苏钰璃初次随师父学剑时便问过——两位兄长的剑术皆是爹爹亲自教导,可却独为她请了那位高人来教剑。
她幼时只知师父名唤尉迟璟,其余便只学了师父的剑法,对其身份却一无所知。
“小璃儿,当年你师父曾叩问青辰,方得知青丘有此大劫,且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化解。但并不是现在,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杀伐就能做到的。”萧语儿将一块深紫色的玉石塞到苏钰璃手中,对她郑重说道。
这玉石之上隐隐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在他人一眼看来平平无奇,可其中所蕴含之万般奥妙难以言语道明。苏钰璃常看到爹爹独处时,手中端详着这块玉石,似乎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这古玉,甚至两位兄长也不曾知道。可唯有她在时,爹爹才会把这玉石给她把玩。
苏钰璃手中紧紧攥着这古玉,咬着嘴唇将它放在胸前。她的脸颊划过两道泪痕,抽泣着说道:“萧姐姐,可我......我做不到将他们弃之不顾。”
萧语儿眼眶泛红,轻轻为她擦去泪痕,温柔地将泣不成声的苏钰璃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璃儿记住,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辜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