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道淬着幽蓝寒光的毒箭,如暗夜毒蛇,骤然穿透蕲年宫精致的雕花木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噬大殿中央那位端坐的玄衣青年眉心!
电光石火之间,青年身侧,一道青影动了!
“铛——!”
金石交击的锐鸣震彻殿宇,余音绕梁。一枚造型古朴、环绕着氤氲紫气的长剑间不容发地格开了毒箭。持剑者,二十出头年纪,束发黑簪,面容俊美却透着阴鸷,一袭青衣绣着清雅荷花,腰束紫带,悬着翡翠玉佩。他手中那柄紫气升腾的宝剑,正是蕴含天地易理之秘的神兵——秦艽!
此人,便是秦王嬴政亲信,中车府令——赵高!
“陛下勿惊,微臣在此。”赵高声音尖细却沉稳,秦艽横于胸前,紫气流转,将青年秦王护得严严实实,“宵小之辈,伤不得您分毫。”
殿门外,原本激烈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此刻竟诡异地沉寂下去。唯有浓重的血腥气,透过门缝弥漫进来。
“轰隆!”
厚重的殿门被一股蛮力猛地踹开!碎木飞溅中,一道身影踉跄踏入。来人约莫三十年纪,面色铁青,嘴唇因失血而泛白,浑身浴血,尤其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着鲜血,将他华丽的侯爵袍服染得一片暗红。他,正是凭借太后宠信权倾朝野的长信侯——嫪毐!
“嬴政小儿!”嫪毐目眦欲裂,嘶声咆哮,声音因伤痛而扭曲,“吾乃秦王假父!安敢与我为敌?!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手中长剑一振,不管不顾便要前冲。
大殿两侧,东西各五十名披甲锐士,持盾握戟,神情冷峻,如铜墙铁壁。秦王身前,另有四名气息沉凝的带剑侍卫,眼神锐利如鹰。
眼见嫪毐状若疯虎般闯入,赵高眼中寒芒一闪,不再多言,秦艽挺刺,身随剑走,化作一道青色流影直取中宫!
“锵!锵!锵!”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处,剑光如匹练交错,劲气四溢。嫪毐虽勇悍,毕竟身受重伤,在赵高那套暗合周天变化、诡谲莫测的易经六十四式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逆贼!吃我一招——泽水困!”
赵高陡然大喝,秦艽剑身紫气骤然转为青黑,一剑劈出,剑气竟如滔滔大河决堤,带着淹没、束缚的意境,汹涌扑向嫪毐!
殿内众人皆以为胜负将分。
“雕虫小技!”嫪毐竟狂笑一声,周身气势不降反升,“你的易经六十四式火候未到六层,也敢卖弄?今日便让你见识,何谓真正的伏羲绝学!”
话音未落,整个大殿温度骤然飙升!一股至刚至阳、焚尽万物的可怕气息自嫪毐体内爆发!
“天火同人!”
赤红的剑气如同火山喷发,裹挟着最为爆裂的纯阳火劲,悍然迎上青黑水汽!红与黑的光芒猛烈碰撞,发出嗤嗤巨响,逸散的劲风灼热逼人,烤得四周甲士面皮发烫,连连后退。大殿被映照得一片血红!
“他一个阉人,怎会有如此纯阳刚猛的功力?!”所有人心中巨震,联想到他与赵太后那些不堪的传闻,答案似乎已不言而喻。
赵高脸色凝重无比,不敢有丝毫保留,体内功力催至十成,秦艽紫芒大盛,竟也幻化出灼热剑势——同样是“天火同人”!
“轰——!”
两股同源却殊途的至阳之力悍然对撞!巨大的冲击波将地面金砖都震出裂纹。光芒渐散,只见二人依旧僵持,剑尖相抵,气机互相侵蚀。
嫪毐心念电转,眼见秦王身边三位高手尚未出手,自己伤势加重,久战必失。他虚晃一剑,抽身后撤,厉声道:“赵高!你我同修此功,今日难分高下,不如就此罢手,改日再决生死!”
“痴心妄想!”赵高岂容他走脱,“伏羲祖师创此神功,为的是匡扶社稷,除暴安良!你以下犯上,祸乱宫闱,其罪当诛!今日纵是拼却性命,也绝不让你逃脱!”
言罢,秦艽再变,剑势陡然变得缥缈难测,紫色剑气化作重重山影水雾,如梦似幻,直罩嫪毐面门——山水蒙!
“哼!班门弄斧!看我以简化繁,破你虚妄!”嫪毐凝神聚气,觑准一处破绽,运足功力猛地一刺!
“噗!”
剑锋竟毫无阻碍地刺入“赵高”身体!?可还未等嫪毐欣喜,那中剑的“赵高”竟如泡影般消散——原来只是一具以易理气机凝成的水分身!赵高真身,早已凭借对功法更深的理解,预判了他的破招!
“不好!”嫪毐肝胆俱裂,转身便欲撞破窗户遁走。
然而赵高更快!他真身自阴影中闪现,并未追击,反而将手中秦艽猛地掷出,方向却非嫪毐后背,而是其侧前方空处!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秦艽飞至半空,紫光爆闪,赵高身形竟与宝剑位置瞬间互换——移形换位!他凭空出现在嫪毐逃遁路线上,并指如剑,蕴含易理劲力的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嫪毐后颈!
“呃……”嫪毐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软软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赵高稳稳接住飞回的秦艽,气息微乱,冷声道:“绑了!”
两侧甲士一拥而上,迅速将这位不可一世的长信侯捆成了粽子,押至秦王座前。
大殿内一片死寂,唯有血腥与肃杀弥漫。端坐于龙椅之上的青年秦王,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如水。他缓缓抬眼,扫过地上昏死的嫪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日早朝,本王,不希望看见血迹。”
深夜,天牢。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无声放倒通道守卫,精准找到关押嫪毐的牢房,利落地打开牢门。
“侯爷,奉丞相之命,特来救您,请速随我等离开。”黑衣人低语。
武功已被废掉的嫪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刚踉跄踏出牢门——异变陡生!
其中一名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淬毒匕首如毒蛇出洞,直刺嫪毐背心!
千钧一发之际,“嫪毐”猛地转身,一把扣住刺客手腕,冷笑道:“丞相能料到的,大王岂会不知?本卫在此,恭候多时了!”
声音赫然不同!竟是他人假扮!
两名刺客心知中计,反应极快,挥剑便欲拼死一搏。
“砰!”牢门轰然关闭,断绝退路。
假“嫪毐”——实乃秦王心腹卫士——身手矫健异常,在狭小空间内腾挪闪避,剑光闪烁间,不过数合,便听“噗噗”两声利刃入肉闷响。
片刻后,牢门再次开启。卫士拎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出,对阴影中一道模糊的玄色身影躬身复命:“陛下,逆贼已伏诛。”
那身影,正是亲至天牢的嬴政。他瞥了一眼人头,淡漠道:“做得干净。将真嫪毐秘密转移,严加看管。”
“诺。”
卫士离去。嬴政独自立于阴暗牢廊,看着案上那两颗怒目圆睁的首级,深邃的眼眸中波澜涌动。蕲年宫之变,看似是嫪毐狂妄作乱,但这两名受命“灭口”的刺客出现,意味着背后的推手,藏得更深。
“吕不韦……”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幼时在邯郸的颠沛,归秦后的扶持,往昔“仲父”的恩情与如今朝堂的波诡云谲交织在一起,让这位年轻的王,心中第一次感到了沉重的疲惫与冰冷的决绝。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杂思绪暂时压下,身影融入深沉的夜色,如同蛰伏的玄龙,静待黎明。
翌日清晨,咸阳宫大殿。
文武百官肃立,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高踞王座的嬴政,虽年少,但那经过昨夜血火洗礼的威严,已让众多老臣心生凛然。这位新王的手段,远超他们想象。
“今日议政,”嬴政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金石之音,“彻查蕲年宫叛乱一事。”
阶下,丞相吕不韦心头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嫪毐动用秦王与太后印玺作乱,背后与太后和他的千丝万缕联系,他心知肚明。秦王此举,意欲何为?
他强自镇定,出班上前,呈上早已备好的竹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臣,吕不韦,启奏大王。逆贼嫪毐大逆不道,其党羽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罪证确凿,当处以枭首之刑!其余附逆者,依律剥夺爵位,流徙巴蜀!以儆效尤!”
他刻意略过了对嫪毐本人的处置,也绝口不提太后。世人皆知嫪毐出自他门下,这番建议,已是断尾求生,充满了难言的苦衷与试探。
嬴政静静听完,目光如古井深潭,看不出喜怒。他并未驳斥吕不韦的建议,只是淡淡道:“准奏。然,首恶嫪毐,交由本王亲自处置。”
吕不韦心中一寒。亲自处置……这意味着什么?他抬头,迎上嬴政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秦王,羽翼已丰,獠牙渐露。嫪毐这个污点,终究会成为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继续留在朝堂,只怕……
退意,在这一刻坚定。
数日后,一份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悲凉的告老文书,呈到了嬴政案头。
“……臣吕不韦诚惶诚恐,顿首涕零……然臣感年岁日增,衰病交攻,常恐职事有缺,上负大王托付之重,下愧黎民仰望之情……伏望陛下垂怜愚诚,准臣骸骨还乡……”
捧着这卷竹简,嬴政久久沉默。邯郸街头的饥寒,初归秦宫的彷徨,这位“仲父”曾经的庇护与教导……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恩与怨,情与法,权力与道义,如同沉重的枷锁,缠绕着年轻帝王的心。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属于王者的、冰冷而坚定的清明。
乱世的帷幕,已由昨夜的血与火彻底拉开。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