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夜,寒冷刺骨。
风吹在半挂在窗户的厚衣服上,发出一阵阵声响。
这扇窗的玻璃碎了,吴子知早已买好了替换的玻璃,安装流程也了然,但那块玻璃迟迟不想装上去,那件衣服也从夏季到现在的冬季,一直承担着遮阳,挡风,挡雨的功能。
今天的风不停,连绵,忽大忽小,发出声响,让人不免烦躁,没完没了,时间也选在了吴子知清醒的时刻,本是平静的夜,平静地毫无波澜的夜,声音却不平静,让人愈发烦躁。
扰动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把玻璃安装上。
猛地起身,身体却没反应过来,血液逆流,脑袋一阵昏沉,心脏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猛烈地跳动起来,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床铺中,昏迷了许久,感受不到是向前还是向后倒的,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才想起,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再不吃点东西就饿死了吧。”
想要活着,想要有不一样的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房间没有异味,没有垃圾,脏的衣服也会两天清洗一次,为数不多的,吴子知想要体面一点。
爬向厨房,周围没有陈设,为了方便都已经搬到杂货库了,地板也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只有常走过的路径,是干净的。
家中是空无一人的。
“什么时候成这个样子的呢?”
望着前方的落地镜,灰蒙蒙的镜子照出一条细长的身影,
想到曾经,内心不免泛起一阵悲伤。只是望了望,就走向了厨房,没有开灯,因为灯已经坏了,
打开冰箱,里面是空的,
“真是迷糊了,竟还有这个习惯。”无力地关上冰箱门,望向电饭煲,里面的米粒已经结成硬壳,有的已经发霉,吴子知将它铲到垃圾袋,准备带出去扔掉。
吴子知已经没有了家人,没有任何可牵挂,与牵挂他的人。
猛地,吴子知打开冰箱门,确认了一个事实:冰箱是空的。
淡黄的冰箱内置灯照出他的脸,一张多么麻木的脸!眼珠四处动了动,那脸上的肌肉终于抽动起来。悲伤突兀地涌起来,但他哭不出来,已经不知多少次,不知多少次突兀地悲伤,突兀地,不知所措。
他的心,也要像这冰箱,快要空荡荡了。
他早已独身一人,但也有给冰箱补给的习惯,但已经忘了,记不起了,很多习惯都开始渐渐没了,他自己也要将自己遗忘了。
水壶还是有水的,卧室的钱包还是有钱的,喝了一杯水,冰凉的水下了肚,身体立刻发起抖来。
“好冷。”上下的牙齿开始打架。
去卧室取了钱包,看了看手机电量不足二十。
有数条消息,全是自动扣费。
手机充上电,穿上袜子,鞋,厚重的外套,带上垃圾,就出了门,走动的时候,小腿的肌肉不自主地抽动着,太久没有运动,外加很久没吃东西,让它不听使唤了,伸了伸腿,放松了一下,又可以走动了。
出了门将垃圾扔到垃圾桶。
风吹得他耳朵也疼,全身都在疼。
这些疼痛并不是难以忍受的,或者说,除了烦躁,没有什么能扰动吴子知了。
走着走着,脸冰凉,鼻子也冻出了鼻涕,擦了擦像水的鼻涕继续走,身体总算热起来了。
喝了那杯水之后,胃开始有些反酸,但这也只是稍稍难受。
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无人售货的便利店,吴子知买了一些饮料,面包。
“或许可以买点菜,买点肉。”
现在是半夜,没有菜和肉,吴子知也并不想去买,习惯性地想想。
他总是在想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但他的生活就是这样,不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结果,一样空荡荡的家,一样发霉的米饭,一样的,空气会落下灰尘,一样的,会难以动弹,一样的,会腐朽。
撕开面包包装,张开的嘴巴咔咔地响,冰冷的脸让他用力都觉得困难,好在便利店还算温暖,慢慢地有了些力气。
他想到一个问题,“悲惨吗?”
但他想,自己只是悲伤,算不得悲惨,他可以,也完全有可能做到不一样,他也有这么一份信心,但他没有力气,就像食物放在那里,却并不想吃,咀嚼什么都觉得难以忍受,可以忍受。
他用嘴撕下一口面包,咀嚼着,想用力咽下去,但那面包就像卡在嘴巴里,一直咀嚼,一直咀嚼,直到他心一狠,想要用力吞下去,然后,
“呕。”
没吞下去,他吐了出来。
擦了擦嘴,将吐出的食糜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再擦擦手,拿出旁边的拖把,拖了两下。
打开温热的饮料,可能只有这饮料能吞下去。
“唉,吃不下去了吗?”
可能从来没有什么好的可能,跌入这个循环的吴子知,再也爬不出去。
收好缺了一角的面包,已经没胃口吃东西了。
“也许就在这两天吧。”
也许就在这两天,这副瘦可见骨的躯体,就会死去了。
冷风和月光照在他脸上,冰凉的空气进入肺中,第一口是清爽的,之后都是寒冷的,夺走体温的。
吴子知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活着,存在着,就会有不一样。
但似乎,似乎做得并不好。
本来,就算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只要坚持锻炼身体,只要坚持思考,坚持阅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之后便不断地流出眼泪,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再之后身体就难以动弹,就像抽走了骨头。
锻炼也变得痛苦,疼痛并不是难以忍受的,难以忍受的,是疼痛到根本动弹不了的身体,吴子知没有太多让自己保持活力的办法,身体又是容易受伤的。
就这样,就这样,一停一转,一停一转,一转停停停,度过不知多少日夜,就成了这副模样。
“呵呵,这大概就是我的命运吧。”
“什么都感受不到啊,不,还是有什么,在那里,是悲伤,还是………”
起身准备走出便利店,外面冷风依然在刮,吴子知头脑眩晕起来,不同于在家那阵倒下的晕眩,这样像是一种混乱,搅乱五感的混乱,身体似乎在加速,又似乎在减速,又突然停下。眼睛中也是,充斥起无数色彩,又不断变换,时而有时而无。
鼻子里像是闻到了一生中能闻到的所有味道,还有没有闻到过的,都在鼻子里赶集似的混乱。
耳朵也如同鼻子,听见了听过的所有赞美与谩骂,所有过去的寒暄,告别,沉默,所有的鸟叫,数不清说不完的,听过的没听过的,就连疼痛的感觉也是,这让他的大脑快要反应不过来,偏偏,他又是清醒的。
慢慢地,他的眼睛睁开了,不,他根本没有闭上过眼,他的眼睛在那个时刻如同没有眼皮,看完了一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闭眼,也许没有。
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新的场景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这里是一片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