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迎客松，松树梢上，李寻仙身披金云银宿，头顶平底深色道帽，悠闲地荡着右脚，好不潇洒！

假如没有咕噜声暗暗作响的话。

“黄山山上仙人居，仙人居处有道庐。道庐结成师徒两，一个老头两饿肚。”

一道暗器忽地袭来，树上的人只是手腕向右转动，肩肘回缩，把住飞来的土豆就是一口。

“呀！”

土豆竟是烫的，防备不当，到嘴的食物向下坠去。李寻仙反手一拍，便从树梢处翻身追将去。

来者比他更快，几乎在李寻仙翻身那一刻，那人就立在树下，右手五指牢牢固定住土豆。

“你吟的什么诗？老道可不曾亏待你！”

来的是位皱纹满面、白须垂到胸前的老人。

他左手浮尘，右手番薯，穿的是青色道袍，腰间别的是退色束带，站那神情严肃。

“师傅，徒儿腹中难耐，犯戒犯戒。您饶我这次，土豆还我罢。”

“那要看你武功练的如何了！”

老人以手为鞭，以薯为矛，趁李寻仙下盘不稳，挥手间步伐行进，侵入徒弟招架破绽。

李寻仙且架且退，仗身后林木遮挡一边周旋一边大喊：“老头好生无理！我可是您亲爱的内门大弟子嘞。”

“却是不日要放你这毛徒下山，来来来，接我一薯。”

老人突然掷出浮尘，李寻仙无奈就地一个打滚。

回首望去，浮尘尾部竟深入树干恐有一二公分。

“这是土豆？”

“这是第一课，江湖兵不厌诈。”

老人站在李寻仙面前，左手背腰，右手举起番薯指向徒儿，“来来来，换你来攻。”

向来浮躁的徒弟勉强静下心，安抚自己听闻下山欢呼雀跃的情绪。

依着平日老人的教导，半伏下身，左手掌心朝上，右手略微下沉，手、掌、胸位于一线。

老道长眉间皱纹一锁，出声喝道：“右手！注意右手！”

李寻仙已然攻来，腰带肩肘，向前方击出一声闷响。

老人站在一侧，左手揉搓间，悄无声息改变了徒弟的发力点，竟使这势大力沉的一拳落入空中全无效果。

“一寸长，一寸短。”

老人不知何时取来浮尘，手里的红薯也已抛给徒儿，“什么时候你领悟了，你的武功也就大成了！”

李寻仙嬉皮笑脸连连应是，小心揭开烤红薯冷却下来的皮，温着正是好时机，一口咬去，甜糯缠在嘴里回味无穷。

“这就是第二课，中庸讲究适当，武林讲究识趣。”

皱纹终于舒展开的老道长笑着说：“你那么贪吃，以后行走江湖可得千万小心别被烫到。”

李寻仙埋头作业，只是囫囵惹个偌。

两人从光明顶往西行，到了一处竖块六、七人高岩石的悬崖平台才停下。

“传闻此处飞来石为李孔目为宋单姣点化。徒儿，你也与这石头别无二致啊。”

老人望着这形态奇特、天造地设的顽石感慨道。

“李孔目是谁？”

老人敲打愚徒的脑袋，“是西华帝君祖师，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铁拐李祖师啊。”李寻仙摸着自己的头小声嘀咕。

“明日你下山，若缺银两可到山下县城陈寅陈大居士家为其解难。”老道士指点，“你的医术不下于我，下山记得回来便是。”

李寻仙点头，两人沉默的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云层，一时竟无话可讲。

待到日下斜阳，李寻仙这才开口，“师傅，这次下山我就不回来了！”

老道士面朝夕阳，金光遮蔽了他此刻全部的表情。

“我来此世就是为了寻仙！受师傅之恩难以报答，徒儿不孝！”

李寻仙向老人跪下，叩了整整三个响头。

老人仍在注视前方被夕阳染金堆叠的云块，好半天才开口，“孩子，我跟你说过，江湖是没有仙的。”

未等老道士再劝说，李寻仙坚定道：

“我见过！师傅，小时我见过！您在救我出村庄前，我见过！仙女为我村庄报仇了！”

“也好。”老人声音不由弱了几分，“你为自己取这名字，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他从衣衬处拿出些碎银两，扶起李寻仙，塞进他的衣兜，“山上什么都有，老道用不上这东西，你师弟也用不上。你且带着，用作路上花销吧。”

李寻仙并不不推脱，仔细把师傅给的一两三钱放好。

“近日你二师弟向我告状，说你心思不在山上。第一年下山老道能理解，第二年也能接受，但为何偏偏在第三年心血来潮呢？”

李寻仙愈发沉默，总不能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说，怀里三年前指向师傅的救命指南针，近日总指向山下吧？

老道士见他不发一言，索性出口解围，“罢了。你且说说，我之前教授你们，习武首重何术？”

“身体。”

“不，是自我。”

老道士注视自己捡来养大的孩子。三年，仅仅三年，昔日惊慌未定的毛头小子便变成了沉稳得当的青年。

“如果寻仙能让自我感觉有意义、想去做，那你就去吧。在江湖累了就回黄山，我和你师弟都在这呢。”

李寻仙眼角一酸，强忍自己不流出眼泪来。

两人正打算打道回观，老道士一拍自己的脑袋，“却是忘了一件俗事，下山前得替你把字号取了！”

“悉听吩咐便是。”

“好”，老人思索片刻，指着身后飞来石说，“今后你的字便唤飞石吧。”

李寻仙默念自己新得的字号，欣然接受。

……

徒步数日，李寻仙报过自己的名号步入县城。

县城过道有武人卖艺，从人群高处朝内望，功法招式规范，似是江湖中人，未尝想沦落至此。

为首的汉子两柄锈刀耍得泼水不进。周边有儿童顶碗，大碗小碗压头上，连叠四五摞，赢得阵阵喝彩。

另有一小女儿手捧喜碗向众人讨彩。

忽然，城区一阵喧闹，有人大喊仙姑开座，众人一窝蜂散去，任凭父子表演再卖力也挽留不下。

待演武人停歇，李寻仙靠前问候，“打扰阁下，在下黄山观李寻仙，不知陈寅陈大居士家在何处？”

壮汉仔细打量李寻仙的打扮，“小道长，陈大善人前几月据说遭灾，现在府宅已空，应该已经搬走多日了。”

“这却如何是好，我特意寻他，未曾想发生这种事！”

那对小孩收拾完毕，乖巧站在壮汉身后，好奇地看着小道士。

“道长要是无处可去，可暂来我寒舍且饮几杯薄酒，明日再做打算。”

“福生无量天尊，打扰您了。”

收拾过行李，复行几里路，孩童引道，请李寻仙入木屋就坐，壮汉取来卧室木板下压的水酒。

几杯酒下肚，壮汉脸色几分红润稍有析出，他竟掏出锈刀重重拍在桌上。

“这是为何？”

李寻仙察觉气氛不对。

“小兄弟，我也算陈大善人的本家。”壮汉嗑下几粒花生，“你来找他到底何事，我可以替你转达。”

“陈大哥误会了，我只是奉师命前来为陈寅居士消灾的。”

“你还在胡说！陈大善人两月前就被灭门了！”

“什么！”

李寻仙大吃一惊，续而冷静下来，毕竟他对陈寅一无所知，除了感慨凶手的狠毒，更多是疑惑。

“那么阁下是谁？”

陈姓壮汉手握锈刀，门头两童儿一改街头卖艺穿着，各自秉持武器，横立门口。

“我乃朝廷钦点捕头，江湖人称锈刀李是也！你这厮还不束手就擒，速速道来？”

李寻仙当即回应：

“恕贫道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