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偏僻的小镇中,沥青路面,路边开满樱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文艺片的录制现场。自从小学毕业,我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家中大多人早已远离故乡,去了一座很遥远城市,定居下来。这座偏僻小镇中的老宅已经快要被我们家遗忘。
祖父早已逝去,只有祖母留守宅中,死活不肯离去,她也确实快要死了。
不久前,祖母一封书信千里迢迢寄到父母手中,上面写着她病重,指名道姓要我去看她。
我多年不曾回去,颇有些想念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山野时光,当即便收拾东西,回了那边陲小镇。
古宅历史悠久,位于半山腰,明明是纯粹的中国古代的旧宅,却又有点像中世纪的平顶英伦风,两种风格揉杂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怪异。不知先辈怎么想的,选了如此不着调的一块地建宅,位于山阴,背光,大部分时间都埋在阴影中,我一推门,一股冷风从宅内吹来。
此时正值人间四月天,天气已开始转热,这一阵风吹得我分外凉快,拎起箱子就钻了进去。偌大一个宅子,除我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我放下箱子,上了二楼,推开了祖母的房门。古宅已是森森冷意,祖母的房间更是阴寒昏暗,寸光不见。我推门而入,为数不多的光洒了进来,依旧杯水车薪,只能隐隐约约勾勒出床上的消瘦人形。
我唤了一声祖母,无人应声。华丽复古的雕花红木床上,老人垂垂暮已,如同死尸。
房里实在阴气太重,我绕过床去拉窗帘。说来也怪,无论是何等布料,理应都是透光的,遮光性再好也会有光线透出来,这窗帘却是半丝光都未透出,仿佛窗外是无边黑夜。
我才微微掀起窗帘一角,一声几乎从喉腔中挤出来的尖叫从身后传来:“别拉窗帘!别拉窗帘!”
我诧异的回过头,祖母竟垂死一般挣扎起来,双腿胡乱蹬着,短细的不符合常理,仿佛锦被之下只余白骨,腹部高高隆起,被子被拱起一个球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腹部钻出来。
我见势不妙,压制住作死掀她被子的冲动,立马夺门而出,反手将门锁上。
我紧张的靠门站着,所幸门内悄无声息,没有东西暴起砸门。
对于这件小插曲,我不甚在意。别的不说,我对自己的命硬程度很有信心,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在古宅中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日。
翌日,我去拜访儿时二位好友。人们对于双生子通常较为印象深刻,我也不例外。
我们三人都喜欢猫,我养了一只白毛灰纹的花猫,有点像只小老虎。此番正好抱着它去给她们瞧瞧。
我去见她们二人,最终却只见到一个。剩的那人也是一副病重模样,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我估摸着另一个可能已经死了,不好多提,只能仔细辨认着床上身形,感觉像是妹妹,便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她也养了猫,还养了两只,一只黑猫,一只橘猫。我把我的猫放下来跟她的猫一块玩,我坐在床边矮桌的一侧跟她说话。
她好像很困,也许是病重的原因,我准备再说几句就带着我的猫离开。
我和她的猫都在床底,我下意识的往床下一扫,头皮猛的炸开了。
她不是养了两只猫,她只养了一只,只不过这只猫前面是头,后面也是头。橘色和黑色从腹部连在一起,一点和谐感也无。橘猫的头对着我可爱的小花猫,黑猫的头从后面拧过了,直勾勾的看着我。
小花猫像是才发现新伙伴的怪异之处,发着抖退后。橘猫盯着小花猫的眼神变了,那眼神翻译过来大概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得死。
我移开目光,继续和好友聊了几句便抱着猫离开了。
那只双头猫想不想杀我我不知道,但它绝对想杀了我的小花猫。
小镇已经很黑了,我走过一片废弃的住宅区,还需跨过一条不算宽的小溪,小溪中间就架了块破石板。然而让我头皮发麻的并不是这块随时可能塌掉的破石板,而是小溪里的水。
这水,很脏。
我走到石板中央,小花猫突然从我怀了跳了下去,嗖的一下窜到对面马路的路灯下,静静看着我,我也回望它。
互相对望半晌,待我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开始往水里倒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忙稳住身形,不顾那种迫切的往水里跳的念头,三步并作两步过了桥,抱着我家小花就走。
双头猫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一直跟到古宅才离去。
从那日起我抱着我的猫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生怕它出什么意外。
小猫没事,我祖母没了。
她故去的前一晚,我迷迷糊糊听到门口传来怪异的摩擦声,还有沉闷的,肉体砸在地板上咚咚声。我并不理会,像我这种人,除非地震洪水,火山爆发,否则大半夜的,休想让我起床。
翌日清晨,我推门出去,门口淌了一地的血,门板上几个鲜红的手掌印。
这血手印怪异非常,堪堪只到门把手下方,像是一名幼童想要开门却又够不到门把手,然那手掌印绝不是幼儿大小。
我十分迷惑,地上也全是血手印和拖拽的血迹,像有人在宅中铺了一条红毯。
血迹一直延伸到祖母门口,我推门而入,立马被血腥味狠狠熏着了。血液将床单浸染成深色,祖母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尸体被撕咬得不成样子,青灰的眼睑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面部扭曲不似常人,双手怪异的曲起,像极了一只僵死的猫。
她是被双头猫杀死的。
我走过去掀开被子,下半身不翼而飞。
难怪昨夜一直听到怪异声响,想来是祖母无足,无法行走,爬到我房门口意图开门,奈何没了下半身,够不着门把手。
我走出门,准备找人来处理尸体,血迹在客厅拖出长长的痕迹,大门敞开着。
祖母是从外面回来的,她去了哪?
我走出门,昨夜一场大雨将门口的血迹冲的一干二净,无从查起。
我找人处理祖母的尸体,准备七日后入土下葬。做完这些,又去了好友家中,她依旧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不过这一次我没把小猫放下来跟那头蠢猫一起玩。
出门时仍旧是天黑,双头猫依旧在我身后尾随。它的隐藏技术处于让人怀疑有东西跟着自己,又似乎是错觉的境界。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让人禁不住疑神疑鬼。
业务能力不错,我心想,不过很快就到头了。
它跟到古宅,又想走,我不会让它走了。
我把它抓在手里,不愧为双头猫,挣扎起来跟个铁弹簧似的,险些脱手。
我早就想杀这只猫了,从它想杀了我的猫开始。
双头猫杀了我的祖母,我杀了它,这很公平。
为了防止我亲爱的好友发现我杀了她的猫,我把猫剁碎了冲进下水道。
我没再去见过我那朋友,她也没来找过我,想来已经病入膏肓了,上次见她就要死不断气。
这几日古宅一旦入夜,必会传来咀嚼声,撕咬声。还偏偏趁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响起,细细密密,似远似近。
我只觉得心烦,谁知道这声音怎么回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