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大学,电子信息安全专业的301室,上床下桌的双层床,共六张,分两行摆着。
房间正中央,一台生锈的吊扇吱吱呀呀,垂死般虚弱叫着。静谧的夜已经深了,只有几只蝉不知疲倦地在树上低吟浅唱。
皎月的光尾被拉得老长,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斜射进来,照在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孩脸上。
他五官清秀,有个大而挺的鼻子,整个脸像刀斧凿过般线条明显,有股硬邦邦的男子汉气概。
这个少年叫做丁一,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逗比老爹,在户籍登记时想起了一句话:别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在考试的时候,比别人填写名字时快上几秒!他毅然地提笔,写下了一个“一”字!
事情如丁老爹所愿那样发展着,从小到大,丁一考试时都是第一个交卷的!
不是因为他写名字快,而是他大部分时候只会写名字,就把卷子交了。
每个人都会做梦,而丁一的时间和精力,大都花在做梦上了。
他的梦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现在丁一又做梦了。
……
大理寺的昭狱内。
恶臭刺鼻,满地的刑具,鲜血斑斑在铺陈的稻草上。十一月已是深秋,寒意已经肆虐在监房里。
狱门外。
“兀那贼囚,岳鹏举!你饱受皇恩,却里通外国,与那金兵勾结。数年来拥兵自重,所费军资亿兆。却屡屡畏战不出,致使国危民险,圣驾不安。你可知罪?认罪?”
一个獐头鼠目的老头拍着桌案,他正是大宋奸相秦桧是也!
几个穿着朝服的官员,在案后正襟危坐。全副甲胄的兵丁拿着武器立在两旁,一脸杀气。
官员面前的桌案香气袅袅。一个古朴的牛形青铜香炉,摆在中间,盛满瓜果的三足冰鉴与几个装酒的陶罐,立在香炉两旁。
与之相反的是,监房内破败的光景。半截破烂不堪的草席,一个盛着污水的破碗,几十件沾血的刑具。
“该死!”
一个男人席地坐着,他赤条条的上身,伤痕累累,新伤旧伤密密麻麻。
他宽广的后背上,刺着四个夺目的大字——精忠报国!
“该死!”
男人又怒吼了一声。
他的声音雄厚响亮,震的那些昏官耳聋目鸣,魂不守舍!
说话者是丁一。
丁一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声音,但他又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声音——梦里的声音!
这声音属于那著名的民族英雄,岳武穆——岳飞。
丁一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上几十处被用刑拷打造成的伤口。每一个伤口带的痛楚都如此真实。
他甚至还知道接下去,秦桧会说:“既知该死,那便自裁吧!”
随后这个奸相,便会努努嘴,示意左右奉上鸩酒,白绫。
丁一还知道接下来,梦中的自己会说什么,干什么。
“该死的是你们!岳某自二十岁起入伍从军,至今一十九年。我岳家军与金兵大战五百,小战三千,收建康、复襄阳、战郑州、打洛阳、攻颍昌。所攻必克,有战必捷!为复故国,我岳飞呕心沥血!为救苍生,我岳飞问心无愧!”
他愤怒地睚眦欲裂,喊道:“倒是你们这群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昏官庸吏,为保一时富贵,不顾天下苍生,不顾我大宋万世基业。蒙蔽天听,致使官家同意与金军议和,一连下下十二道金牌催令班师。”
他继而虎目含泪,哀叫道:“可怜我大宋亿万子民再也无法回归故土!可怜我军几十万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怜我数代先皇,夙愿再也无法了却。”
“好一张利嘴!我也不与你争辩!供状就在你的案前,你若是认罪伏法,皇恩浩荡,赐你一具全尸!若如再呈口舌之利,我带来的这些甲士,却也不是等闲的!”
秦桧乃至会审的所有官员,都知道岳飞无罪,也不敢跟他辩驳。
丁一颤抖着提起笔,望着雪白的供状,心如刀绞。
他知道结果,却难以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此刻他不是丁一,是那千古以来,最为冤屈的一代名将——岳武穆。
在梦里,丁一是亲历者,他看了无数古今中外的悲欢故事,却从来没有阻止成功任何悲剧发生。
他甚至连动动手指都不行。
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也留不下。
丁一揽过一脖子是血的虞美人,也目送过丰腴的玉环白绫悬梁。他看过诸葛孔明在塌上泣血,也见过陆秀夫崖山投海。他在滕王阁前吟过:“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他在茅屋里写下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站在黎明的昆阳城下笑过,也在兵荒马乱的淝水哭泣过。他流尽了华夏五千年所有英雄的泪,品尽了华夏五千年所有英雄的苦。
如上次做这个梦时一样,丁一提笔写下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这世间颠倒黑白,殊为可笑。
一心杀敌的英雄成了通敌卖国的罪徒,一心媾和的汉奸却成了审判问罪的主官!
天下之冤,莫过如此。
见到那供状,秦桧也怒了。
他伸出手指,咆哮道:“好你个贼囚岳鹏举!事到如今,还对官家心怀不满,可是要谋逆造反?告诉你,你的九族老小百余口,现已尽数下狱!不想拖累他们,就早些自行了断吧!”
说罢,秦桧亲自将鸩酒和白绫,顺着监房的栅栏,递了进来。
丁一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为了不拖累家人,会大笑着将那杯鸩酒喝下肚,留下千古的美名与奇冤,含恨而死!
痛!痛!痛!
是心痛!
是丁一心痛!也是岳飞痛心!
“去死吧,你这个垃圾!”
监牢中的岳飞大喝一声,把鸩酒泼在了秦桧脸上。
举座皆惊,因为他说的话,用的是一千年后的语言,谁也听不懂!
只见丁一双手各执着栅栏一端,用力一扯,便把那监牢的大门撕的粉碎!
这天下一等的赳赳武夫,满腹滔天的杀意,又岂是区区木栏能够阻挡的!
丁一做到了!
他第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梦境!改变了原有的历史!
……
“啊!”
日上三竿,阳光猛烈。
男寝里丁一惨叫一声,睁开了眼,他浑身皆是冷汗。那梦是如此的真实!令他欣喜的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在梦里主动操纵了梦中人!
“丁一,你又鬼叫什么。”
室友魏森墨抱怨。
丁一没有搭理他,而是摸着自己的肋骨,一掀衣服,第三根肋骨赤红一片,这是梦中被打断的。
再看其他地方,被用刑的伤口,都留下了淡红色的瘢痕,突兀地显现在肚子上。
“岳王爷怎么死的的?”
丁一痴痴地问着室友。
他一梦梦过了五千年,心中留下的隐痛很多很多。
此时的丁一还没有发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他打开。
那门后面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