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迪·寇图尔氏的庄园

烈日当空，无情地炙烤着庄园的每一寸土地。天空呈现出一片无际的蔚蓝，驱赶走每一片试图遮挡那炽烈的阳光的云彩。庄园的墙壁在烈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上面裂开细小的纹路.

在庄园的中心，一棵古老的橡树矗立着，枝叶在烈日下铺开，投下一片诱人的阴影，虽然炎热高温下周围的花草早已奄奄一息，只剩下干枯的枝条和残破的花瓣，它也依旧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橡树的周围，在烈日的照射下，一个奴隶正在拔除杂草。他的皮肤因长时间曝露在阳光下而变得深褐色，布满了灰尘和汗渍，身上粘着早已如粉末般轻盈的泥土，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头皮上，显得凌乱而无序，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带着疲倦和无奈。

奴隶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麻布衫，以前或许是白色的，衣服因沾满了汗水紧贴在身上，使他的身躯略显瘦弱，但他仍弯着腰，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将那些执着地赖在土壤里的，翠绿的植物连根拔起。

在他的后方有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奴隶，用颤抖着手在滚烫龟裂的地面上搜寻着残存的杂草，脚步却不停地贴向橡树巨大树荫的边缘处。

“在干什么呢！好好回去干你的活，别想偷懒！”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美滋滋地坐在橡树上，清点着她未来的财产，她抓了一把橡树旁边的枯花，朝着奴隶扔去。“把这些都捡起来，清理干净，不然没饭吃。”，她宣布，随即继续低下头，玩弄起自己的裙摆来。

渐渐地，落日的余晖逐渐让出了这片土地，象征着一天劳作的结束。

柔和的夕阳逐渐归还了奴隶们一丝生命力，在尖锐的哨声过后，稀稀拉拉地走向中台，排队领取他们的食物。庄园里一天只提供两次食物，早上和晚上各一次，凯斯看着地上摆着的白粥面汤和干瘪似石头的面包，比起上次发霉的马铃薯，已经是上等餐了，他想，今天还要再帮妈妈带一份过去，少年然后攥紧了手中的名牌卡。

今天是世界历345年的最后一天，按传统，所有卡拉多斯王国的居民都应该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就着温馨的烛光，在和平，安宁的气氛中，一边享受着丰厚的晚宴，一边为辛劳的一年画上句号。

但这一切都与庄园里的奴隶没有关系，这是属于王国居民的节日，凯斯拿起一个面包，掂量了一下。嗯，应该没有生虫，他又拿起了一碗白粥，还算可以下咽的食物，应该是他们这些卑贱的奴隶可以沾上的最大的光了吧。

“感谢主的恩赐。”

感谢主的恩赐。

凯斯向发放食物的人说道，这是新年前夜的传统，卡拉多斯王国总是强调对神明的敬重，无论那个人是否收到了神明的恩赐。那人拿过他的两个名牌，在后面随意地划上一笔，便摆摆手招呼下一个人了。

并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奴隶的，命运的转折总是那么一瞬之间。寇图尔氏的庄园里并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奴隶，王国的规定，连续三年交不起赋税的人将不再享有自由身，将归为当时掌管该地区的政客所支配，或卖入庄园也好，就地处理也罢，已不再被视为王国的居民了。

凯斯顺着干裂的小路回到住所，一排简陋的木屋，排列得错落有致，但显得异常拥挤。不同于外界的干燥，屋子里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霉味和汗臭味，房间塞满了简陋的木床，蚕食着本就不富裕的落脚点，上面铺着破旧的麻袋和稻草。

下午的劳动刚刚收工，所以现在木屋里的人还不多，要不然凯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走到自己的床铺旁边，。

“妈妈，我回来了，这是给你带的白粥，快喝吧。”，凯斯对着床上沉默的女人说道，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今天晚上要举行‘沉湎’的仪式，晚上所有人都要去庄园树下集合，我过半个小时会回来搀你过去。”

女人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接过白粥，继续沉默着小口喝了起来。

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也有过温暖的笑容，给予过她的孩子拥抱。但自从家里因为连年灾害交不起税金，被强制转为奴隶后，身体就一蹶不振，在父亲被发配到另一个庄园后更是严重，与凯斯的交流也减少了。他现在能见到母亲的时间也就只有晚上睡觉时，能做的也只有帮他同样劳累一天的母亲带一份晚餐。

凯斯望向母亲的面庞，消瘦，苍白，稀疏的发丝垂到眼眸，模糊了原本的线条。

“那就这样了，我走了，妈妈，半个小时后见。”，说着，他站起身，在更多人涌入房间前离开了。

奴隶们一般是不被允许在庄园里四处活动的，除了‘沉湎’的夜晚，为了将众多奴隶汇聚起来，庄园不得不放开各个区域之间的隔阂。

“凯斯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阵压力。

“诺米尔？我正准备去找你呢。”凯斯回头，回抱了比他矮一个头的女孩。

“一年不见了，你又长高了哦。”

“哼哼，哥哥才是，差点抱不住你啦。”

诺米尔是和凯斯同一批进庄园的，只不过她的父母早在进来前就去世了，女孩没有工作能力还欠债，才被卖进了庄园。凯斯的父母出于同情，会在生活上指导女孩一下，凯斯也会在她搬重物时上去帮把手，久而久之，便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直到去年女孩被调去打扫屋内卫生，美好的关心依旧持续着，两人约定在每年在‘沉湎’的夜晚相聚。

“嘿，我们今天从队伍的最左边进吧，那里临着贵族们的主看台，要是有木板翘起的话，还能看到点节目呢，虽然要是没有的话，我也带了工具就是了。怎么样？贵族们的节目诶……”女孩的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她语速很快，一边说还摆上夸张的肢体动作，身后半长的棕色小辫子也跟着蹦来蹦去的，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是这两年在室内劳动导致的吗？话说她的雀斑是不是又变多了？凯斯的思路也更着女孩的话跑远了。

“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诶？”

“嗯？”

“啊啊，的确很令人期待，但是我就不去了，妈妈的身体不太舒服，我还是陪着她吧。要是有机会的话，记得下次和我讲讲节目的内容吧。”凯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假装没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诺米尔很快调整了心情，她严肃地说“那我也和你一起陪格里耶特夫人吧，不能让病人孤单啊，这样病是好不起来的。”

凯斯感激地对她笑笑，“谢谢，我想妈妈也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

半个小时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一闪而过，凯斯很高兴地发现诺米尔找到了更适合她的活儿，她是一个很细心的女孩，也很麻利，基本没在主宅里挨什么惩罚，这让凯斯松了一口气。

嘟—————————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该是集合的时间了。

两人赶忙回到了木屋中，搀扶着母亲出门。庄园树在夜晚也和白天一样张扬着枝丫，，尽心尽责地遮挡着已经不存在的阳光，投下的阴影像要把地凿出个窟窿似的。人潮踩着窟窿入场。

待所有人坐定后，一位老者摇摇晃晃地走上台阶，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他走上台桌，其实要说是台桌也太抬举了，那只是个白天给人休息的石凳而已。

“各位！”他说。

“我们相聚在此地，是为了感谢我们的神明，伟大的冈瑟。我们齐聚一堂，心怀感激，共同庆祝一年辛勤耕耘的丰硕成果。感谢伟大的冈瑟神，是您的庇佑让我们的土地更加丰饶，生活更加美好。愿您的恩泽继续照耀我们，引领我们走向更加繁荣的未来。让我们共同祈愿，冈瑟神的庇佑永驻，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未来更加光明……”老者诵经一般用平淡的语调快速念着祝词，单薄的声音在空旷的树前回响。

凯斯感觉旁边有人戳了戳他，他疑惑地凑了过去，诺米尔把手放到嘴旁，小声道：“哥哥，你仔细听，我们左边有音乐声！应该就是贵族的节目了！”稀疏的音符飘入耳朵，几乎不可闻，却还可见一丝热闹的影子。

“现在，全体起立。将你们的手举过头顶，手掌张开，距离主更近一些。”

凯斯扶着母亲随人潮站起来。

“默念祝词，沉湎在这个安宁的夜晚里，沉湎在主的怀抱中。”

“现在将双手放回胸前，感受赐福。”

人群照做。

“收回吧，神明已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落座吧。”

礼毕，人群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样子。忽然，有个黑影跑上到了石凳下，对老者悄悄说了什么。“好，知道了。”老者点头告退了他，用不同于之前的洪亮声音说：

“庄园主刚刚宣布了一项重要任务，我们将选择几位，参加国王组织的全国性计划。现在请听到名字的出列，到台前聚合。”

“听到了吗，国王的计划诶！”

“居然舍得让奴隶去参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台下更加热闹了。

那么重要的计划，应该不会涉及到小孩吧，凯斯无所谓地想，虽然和国王有关的事情对奴隶来说很可能命运的转机，但说不定是命运的深渊也有可能，凯斯想着打了个冷颤。

“……诺米尔。”

凯斯猛地转头，发现女孩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场地里昏暗的光照的她的脸模糊了起来，但眼里的光又如此艳丽。风把女孩的头发吹的乱糟糟的，在温暖的黄光下好像金色的飘带。诺米尔也回头看他。

“凯斯。”

凯斯发现自己的心突然猛烈地鼓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