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略带哭腔的声音在审讯室回响,接着就是拳拳到肉的闷哼声。
面前坐着的男人穿着外面同款布衣,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头发的几缕花白显得严肃。阳光打在灰色的砖头上,激起些灰尘。
李延哭丧着脸,尽管对面的大叔没有严刑拷打针对他。
审讯室的墙隔音并不高级,李延听那位陌生犯人的叫声到现在,已经快半个多小时了。
期间,他也解释过,无论怎样都无比苍白无力。
“找到那个女人,把它拿回来,它能帮你,你的轨迹都是正确的,不要相信自己人……”
“嘶,”李延不自觉的发出声音,头形容不出的疼,身上全是汗。
当时手上紧握的纸条就是这么写的,随便看了一眼,就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老弟啊,你总要说出来点什么的。”中年男人摇头,手指拨弄打火机,仿佛对审讯不感兴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池霞镇。”
“是被财富所不容的地方。”
“这里对外不流通,你既不是来找人,又不是为了钱财。巧合的是,你与那位惨叫的男士到来后,有两个人相继去世,还都出奇地留下了证据,你说不交代点什么合适吗?”
中年人语气缓慢,还是没有抬头。审讯室里再也没有了声音,静得只有手指与火机的摩擦声。
隔壁的人处境如何李延有了隐约的猜测,这是他来到这里头一次责怪自己的脑子转得慢。
对面的中年男人依旧低头把玩,一点注意力都不在李延身上。
“其实,我是想来找样东西。”李延忍不住咳嗽一声,喉咙摩擦的沙的声音令自己都难受。
“老大,这小子一看脑子跟坏了一样,问啥啥不知道,不行的话我给他咔嚓就完了呗。”大汉面容粗犷,平常人巴掌大小的对讲机在手掌上和玩具差不多。
滴滴的结束声音让大汉面色一沉,猛地拍桌子。
“这老不死的,说话也说不明白!”暗骂几句,大汉看向开门的那人。
“我不是说不让任何人进入吗?”
“强哥,这是手下的一点心意,消消气。”
一个小包裹被置于桌上,有股淡淡的茶香味。用不着打开看,大汉知道这茶叶价值不菲。语气和之前比轻了些许,“哈哈哈哈,你小子,来,给老子看一会,老子去隔壁泄泄火。”
站立起的大汉手揽住那送茶之人的肩膀,就在那人畅想未来美好仕途时,却发现自己大哥的手越来越紧。
大汉身高将近两米,手臂都快有腰粗了,上面遍布青筋,用力勒紧,哪里是一个小喽喽扛得住的。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哼,跟他妈老子耍心机。”大汉啐了一口,又坐了回来。
“来,小黄,咱们再来一遍。”一双大手握紧,狠狠垂在桌子上,桌子摇摇欲坠的同时,巨大声响隐晦地提供着压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记忆被偷了。”中年男人不屑,“我想你应该先搞清楚一件事。”
“你之所以安然无恙的在这里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如果再不说的话,那你可能会像外面那群人一样,做个黑猪。”
“哦,我忘了,你没见过他们。”他自顾自地说道,“你真的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一如刚刚的寂静,李延沉默,没有话语,隔壁的惨叫在他耳朵中是一种催命符。过度的紧张使他的额头上隐隐有了汗水,思绪纠结。
“你真的没什么说的?”中年男人看出李延的窘迫,又意味深长道,见着小年轻还是低头,估计再问也是与之前相差不大的结果,“那你可以走了!”
李延猛地抬头,快速起身,双手撑着桌子,眼睛里有了光芒,“你说的是真的?”
“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就走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延穿上外套,试探性地挪了两步,见中年人虽在凝视他,却也没有叫人阻止,便快速离开了。
窄,黑这是李延对这地方走廊的客观评价。强忍着呛人的空气,和本能间的呕吐行为。一切都是为了自由所该牺牲的。
警局坐落街道中央,说是街道不如说是各种厂房的堆积地,黑色的浓烟熏黑外界的一切,李延咳嗽两声,眼睛都有些疼。偶尔有几个佝偻着背的人扛着水泥钢筋一类的物品。
一丝对未知恐惧在李延心里蔓延,摸着兜里的纸条和一把小刀,心里才有了点安全感。
四处观察一番,东边的道路比较干净,砖瓦房型的工厂也少。漫步的时间线拉长,李延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各种嗓音的哭喊,女人,小孩,阴影处总是有血色,利器划过皮肤的声音,白的,黑的肉体。
愤怒,无奈,恐惧。李延忽然想起了中年男人的反复问题,你真的没什么说的了吗?恐怕,是另一层意思的挽留吧。
财富不容,落后,李延喃喃道。伸进兜里握刀的手更加紧了。
“诶,你就是。”感受到有人拍自己肩膀,李延的心脏好像按下了暂停键,慌乱转身刺去,听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快速向后退两步,双腿发软,喘着粗气。
这才敢观察来者。
那人穿着和李延都有一个特点,干净!不属于这座小镇的干净。
面容属上乘,披着卷发,在这座神秘之地更加显眼。
李延露出愧疚之色,卷发男的肩膀上被捅出了一个小窟窿,止不住的流血。
“哥们,你下手挺重啊。”卷发男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李延的肩膀上,受伤的那一侧的臂膀无力的锤了下来。滴滴鲜血顺着弧线流淌,落在地面上。
“我想,你不应该在这里愧疚或者沉思。”无力和沉稳在卷发男的声音里并不冲突。
顺着卷发男的视线看,阴影处的人们缓缓显露,袒胸露乳,面黄肌瘦,提线木偶一样的行走方式和阳光照耀下整洁的街道,嘎嘎的怪叫声,恐惧感直击天灵盖,“快走啊,记住,小点声。”卷发男低声道,“把我伤口用衣服包扎一下,不想和他们一样,就这么做!”
直到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李延才从恐惧中脱离出来,顺手把刀放在上衣口袋里,用力拉拽卷发男右手,脚底抹了油般,逃离此地。
求生的欲望和对诡异的恐惧让他只是不停地拽着卷发男往前跑。两边的景物倒退,周围环境也不断的变化。
“停下。”卷发男声音中气了不少,强行让李延停下。“我说,那些黑猪对人血液渴望程度不亚于乞丐对面包的渴望。你能听懂吗?”
右手撕下一块衣服布料,在左侧肩膀缠绕一圈,脸色苍白,额头上浮现细腻的汗珠。
“过来帮我打个结。”卷发男发泄对李延的不满过后,才自己处理起来。“我们一起往那处巷子里跑。”
李延张望,卷发男口中的黑猪没有追上来,根据他的意思,果然在左手边发现一处小巷。
这里的房子都是乳白色。神圣且冷清。虽是砖瓦堆积而成,却显干净。在一片洁白下,两人因黑猪追赶造成的邋遢形象格格不入。
李延张口,顿了顿,对此地疑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双手拉住卷发男肩膀上缠绕的布。
令他奇怪的是,巷子既然在白色房子内部,竟然也会如此的肮脏。污泥随处可见,那痕迹……竟有些像某些动物的爪印。
沉默是一个客人最好的素养,李延深知。
“嘀嗒!”李延把卷发男扶上屋子靠墙的床上,手擦过头上被房檐滴落下的水,暗自吐槽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连房子都漏水。
“兄弟,你撑住!”李延强忍不适,低声喝道,摇了摇快昏睡过去的卷发男,甚至还轻轻按压其受伤的部位,妄图用疼痛唤醒他的意识。
自己一觉醒来警局了,出来后又遇到这档子事,此时此刻,没有生存资源的补给,他对此处又不熟悉,这个陌生人的生命,只能靠他自己抗了。
许久。
或许睡一觉也是好事,李延望向卷发男紧闭的双眼,叹了口气。
月光撒下,白色的房子泛着幽光,破衣烂布穿着的人们进出几间房子,行走起来与常人无异手上还提着不怎么亮的灯。站在高处看,点点星火大隐于无边夜色,多了丝人气。
无边的黑暗像是几只触手拉扯李延的意识,下沉海底,空气和光亮都是奢望,封闭的五感咔的破碎成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