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慢慢的爬了进来,此时的卧室被温暖所笼罩。
陈翔睁开眼。
三秒钟的空白。
然后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轰一声冲进脑子里——这不是他的房间。
不,应该说,这不是他“原来”的房间。
天花板是那种高级的哑光白,吊灯设计得很简约,贵就贵在看起来毫不费力。
空气里有股很淡的香薰味道,雪松混着点柑橘调。
身下的床垫软得恰到好处,人躺下去像是被云托着。
平行世界。炎黄国。穿越。
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最现实的那条线上——
他身边还躺着个人。
陈翔侧过头。
柳亦菲还在睡。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侧颜。
晨光恰好擦过她的鼻尖,在睫毛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头发是深棕色的,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发尾打着卷。
她呼吸很轻,轻到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真他妈好看。
陈翔脑子里冒出这么句粗话,然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原身的记忆还在,那种混合着爱慕、自卑、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涌上来。
这是他老婆。
哦不,准确说,昨天晚上十二点之后,已经是前妻了。
记忆开始回放,带着点宿醉似的头疼。
昨晚的场面一点儿都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
柳亦菲穿着那身米白色的家居服,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两份文件。
“签了吧。”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他,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某一点,“我妈那边催得紧。公司也说……现在舆论压力太大了。”
陈翔——或者说原来的陈翔——当时什么反应?
他记得自己走过去,拿起笔,连条款都没怎么看,就在签名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响,沙沙的。
“你就不问问细节?”柳亦菲抬起头看他。
她的眼睛在暖光下是琥珀色的,很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问了有用吗?”他听见自己说,“你不是都已经决定了。”
柳亦菲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出声。
她低下头,也签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迹很秀气,但最后一笔勾得很重,几乎要把纸戳破。
然后就是沉默。
长到让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还是柳亦菲先站起来。
她走到酒柜前,开了瓶红酒——陈翔到现在都记得那瓶酒,是法国某个庄园的私藏,她去年生日时别人送的。
她倒了两个半杯,递过来一杯。
“喝一杯吧。”她说,“就当……纪念一下。”
纪念什么?纪念三年婚姻?还是纪念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的关系?
陈翔接过杯子,一口闷了。酒很涩,涩得他喉咙发紧。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有些模糊。
只记得柳亦菲又倒了几杯,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看着外面的夜景。
京城的天很少有这么清的时候,能看见几颗星星。
“陈翔。”柳亦菲突然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有点飘,大概是酒劲上来了。
“嗯?”
“我们就当是假离婚。”她转过头来看他,眼睛湿漉漉的,“等这阵风头过了,等我在公司有更多话语权了,我们就复婚。偷偷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没接话。
“你听见没有?”柳亦菲伸手拽他的袖子,力道不小,嘴唇微嘟,“我说我不同意真的离婚。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哦,想起来了。
他说:“签了字就是真的。柳亦菲,离婚了就是离婚了,没什么真假。”
柳亦菲的手僵了一下。
然后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行,你真行。”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那今晚最后一次。就当……散伙饭。”
但最后她说话不算数,根本就不止一次,我想一下是……四次,还是……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片。
再醒来,就是现在。
陈翔轻轻呼出一口气,动作极缓地从床上坐起来。
床垫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看了一眼柳亦菲——她没醒,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木质地板透着凉意。
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条更大的缝。
外面是个挺大的阳台,摆着几张藤编椅子和一个小茶几。
远处是京城的轮廓线,高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这个小区他知道——或者说,原身知道——是京城最顶级的几个豪宅区之一,一平米够普通人干一辈子。
离婚协议里,这房子归柳亦菲。当然,她也不缺这点钱,也许是想留个念想。
陈翔走到衣帽间,从里面随便抓了件白T恤和运动裤套上。
衣服质感很好,应该是某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牌子。
原身的品味倒是不差,或者说,柳亦菲给他置办的行头都不差。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
镜子里的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脸是真的好看——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下颌线的弧度干净利落。
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而是带着英气的俊朗。
皮肤状态也好,熬夜喝酒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难怪媒体都叫他“娱乐圈第一花瓶”。
陈翔扯了扯嘴角。
这称号真够损的。
原身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正经科班出身,可出道这么多年,演的不是镶边男配,就是那种纯粹用来养眼的角色。
最出圈的一次,是去年在一部古装剧里演了个仙君,靠着一组出水剧照上了三天热搜。
评论清一色是:“这张脸我能舔一辈子”、“演技是什么?有这张脸就够了”、“柳亦菲嫁他纯属颜狗行为”。
啧。
陈翔打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泼在脸上。
水很凉,刺激得他清醒了不少。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陈翔了。
“起这么早?”
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翔转过头。
柳亦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倚在衣帽间的门框上。
她身上穿着他的那件白衬衫——宽宽大大的,下摆刚好遮到大腿中间。
头发还是乱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嗯。”陈翔应了一声,从架子上扯了条毛巾擦脸,“吵醒你了?”
“没,本来也睡不着。”柳亦菲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几点了?”
“刚七点。”
“哦。”她的声音闷闷的,“你待会儿怎么走?”
陈翔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叫个车就行。”
“我让司机送你吧。”
“不用。”
柳亦菲的手紧了紧:“陈翔,你能不能别这样?”
“别哪样?”
“别一副……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她松开手,转到他面前,
“我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我们就当是假离婚,等过了这段时间——”
“柳亦菲。”陈翔打断她,把毛巾挂回去,“签了字,领了证,法律上我们就是没关系了。没什么假不假的。”
柳亦菲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睛里去:“行,你硬气。”她转身往外走,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扬起,“那祝你以后一路顺风。”
陈翔跟着她走到客厅。
柳亦菲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清冷的样子。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摸出一个小信封,啪一声拍在茶几上。
“给你的。”
陈翔没动:“什么?”
“离婚补偿。”柳亦菲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知道你不想要,但这是你该得的。三年婚姻,我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净让你挨骂了。”
陈翔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密码。
“里面有多少?”他问。
“八位数。”柳亦菲别过脸,看向窗外,“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找个南方的小城,买套房子,养养花钓钓鱼,挺好。”
陈翔捏着那张卡。塑料卡片很薄,边缘有点割手。
“谢谢。”他说。
柳亦菲猛地转回头:“你别跟我说谢谢。”
她的眼眶有点红,但表情还是绷着的:“陈翔,我就问你一句——
这三年,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真的喜欢过我?不是因为我的脸,不是因为我的名气,就是喜欢我这个人?”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陈翔看着她。
晨光从落地窗涌进来,把她整个人包裹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她站在那儿,背挺得笔直,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原身的记忆又涌上来了。
那些碎片式的画面:第一次见面时她拘谨的笑;半夜收工回家,她蜷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
她被黑粉攻击时,躲在房间里偷偷哭的背影……
“喜欢过。”陈翔眼神清澈,“不只是喜欢。”
柳亦菲的睫毛颤了颤。
然后她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就好。”她拎起包,朝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她停了一下,没回头,“对了,华哥昨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说我们离婚了,他挺惊讶的。
他让你有空给他回个电话。”
华哥。刘华。原身结拜的哥哥。
“知道了。”
“还有……”柳亦菲的声音低了下去,“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我不是那种分手了就翻脸不认人的人。”
说完这句,跑过来抱着陈翔狠狠的亲了一口,眼睛红红的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陈翔站在原地,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逐渐远去。
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驶出小区,拐了个弯,消失在街角。
结束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这个装修精致却空旷得吓人的房子。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陈翔接起来:“喂?”
“阿翔啊,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醇厚的男声,“华哥。听亦菲说你们……哎,怎么样,还好吗?”
陈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就在这个瞬间,脑子里“叮”的一声脆响。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陈翔手里的银行卡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