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寒潭里泡了半个时辰才敢上岸。月光照在他赤裸的脊背上，那些被火把燎出的水泡已经结痂，像鱼鳞般泛着暗红光泽。他颤抖着套上粗布短打，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半块发硬的黍米饼，是三天前从伙房顺的。

“往南三百里...“少年蹲在溪边，就着水光展开皱巴巴的羊皮。这是他在地牢铁匠铺偷来的舆图，墨迹被汗渍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出“景阳“二字。头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林昭闪电般缩进岩缝，左手已经扣住三枚铁蒺藜。

蹄声如雷。三十七匹黑鬃马从山梁俯冲而下，马背上的人影裹着玄色斗篷，鞍鞯上垂落的金铃却不发声响。林昭瞳孔骤缩——这些马匹四蹄都缠着符布，是仙家手段。最后一匹枣红马经过时，少年突然窜出，铁蒺藜精准地扎进马臀。

惊马人立而起，将背上的灰袍人甩进溪流。林昭抓住缰绳的刹那，听见背后传来利器破空声。他本能地蜷身翻滚，三支透骨钉擦着耳畔钉入岩石，溅起的火星照亮了灰袍人狰狞的面孔。

“小崽子！“那人袖中滑出蛇形短刃，刀刃泛着幽蓝。林昭这才看清对方脸上布满蛛网状疤痕——是罪城典狱长麾下的“鬼面“，专门处理逃奴的刽子手。

溪水突然暴涨，化作水龙卷将两人隔开。林昭趁机翻身上马，却发现缰绳早已被削断。身后传来金铁交鸣，鬼面正与盗马人战作一团。少年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马眼上。枣红马嘶鸣着冲进密林，符布在颠簸中散开，金铃终于发出清脆的响声。

五天后，景阳城南郊。

“昭哥儿，把这些虎骨送到城东药铺。“猎户老赵将麻袋甩上牛车，露出腰间新添的伤口。前日他们在野人谷遭遇虎群，折了三个好手。“回程记得买朱砂，张仙师说最近山里有精怪。“

林昭点头，目光扫过牛车上暗褐色的血迹。自三年前逃到李家村，他跟着猎户们学会辨识兽踪、布置陷阱，但那些关于罪城的记忆就像附骨之疽——每当月圆之夜，他总能听见金铃在梦中作响。

药铺掌柜验货时，林昭注意到柜台后的黄符有些异样。普通镇宅符该是朱砂描边，这些符纸却泛着青灰，符胆处还有细小的裂纹。“最近不太平啊。“掌柜数着铜钱叹气，“连太岁帮的镖师都不敢走夜路了。“

回村的山道上，牛车突然急停。林昭握紧柴刀跃下车辕，只见前方横着具尸体——是猎宝队的王麻子，胸口破了个大洞，内脏不翼而飞。血迹延伸到路旁灌木丛，半截断剑插在土里，剑柄刻着出阳宗的云纹。

林昭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尚未凝固的血。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这不是野兽的爪痕。他忽然想起老赵说的精怪，后背顿时沁出冷汗。灌木丛中传来沙沙响动，少年果断卸下牛轭，从褡裢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雷符。

腥风扑面而来时，林昭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丈余长的吊睛白额虎，但额间生着第三只竖瞳，尾巴分叉成九条骨鞭。虎精的利爪拍碎牛车瞬间，林昭将雷符拍在牛腹，受惊的牯牛顶着燃烧的符纸撞向虎目。

爆炸声震落满山松针。林昭趁机滚进山沟，耳畔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咔声——那虎精竟在雷火中化作人形！兽爪变成修长手指，轻轻捏住飘落的火苗：“有趣，凡人居然有五行雷符。“

林昭的柴刀脱手飞出，被虎精用两指夹住。刀身浮现细密裂纹，转眼碎成铁粉。“你不是猎户。“人形虎精抽动鼻翼，“身上有地火硫磺的味道...去过野人谷西边的火山口？“

少年突然扬手撒出朱砂，这是今早刚从城里买的。虎精嗤笑挥袖，却在朱砂触及皮肤的刹那发出惨叫——掺杂了黑晶粉末的朱砂，竟在它手臂灼出焦痕。林昭转身狂奔时，听见后方传来山石崩裂的巨响。

黎明时分，林昭瘫坐在火山口。他的左臂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口泛着黑气。昨夜慌不择路逃到这里，却发现猎宝队全军覆没——七具尸体围成诡异阵图，中央的祭坛插着半截断剑，正是他在山道上见过的那柄。

祭坛上的凹槽形似龙爪，残留着暗红色晶屑。林昭用断剑刮下些碎末，发现与老赵给的驱兽黑晶很像，但颜色更暗沉。当他将晶屑抹在伤口上时，黑气突然沸腾着钻入体内，剧痛之余竟觉得灵力翻涌。

“原来在这里。“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虎精倒挂在岩壁上，九条骨鞭封住所有退路，“把乾龙黑晶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林昭握紧断剑后退，脚跟突然踩空。祭坛下方传来机括转动声，整个火山口开始震颤。虎精脸色骤变，骨鞭卷住少年脚踝：“休想唤醒...啊！“

断剑插入祭坛的瞬间，黑红岩浆冲天而起。林昭在灼热气浪中坠落，看见虎精在熔岩里挣扎，金色竖瞳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晶体——那是从祭坛底部拔出的东西，六棱柱状，表面流转着龙形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