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万字| 完结| 2023-01-31 09:09 更新
既然进了宫就要做皇后,
既然做了皇后就要做国朝最有权势的皇后,
这是叶思卿从民女变为相府嫡长女后的人生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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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十三年季秋,帝京城郊初遇当今圣上。
秋空一碧无今古,澄澈天开万里晴。
那时没想到,曾经的相府弃女被算计入宫,能逆风翻盘,成为国朝最有权势的中宫皇后。
当今圣上总说这位皇后当年入宫是因为垂涎他的美色,皇后却嫣然一笑:“陛下,我是来抢你家江山的。”
寄调《清平乐》:
斜阳目断,秋晚芦花岸。去信来音俱散漫,阵阵新寒惊雁。
愁将梧石描成,寄情只为思卿。笔下淋漓水墨,满空雨响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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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十三年初秋,帝京东阁大学士叶秀峰府邸正在举办家宴,家宴的主角是叶府刚从江南接回的叶家嫡长女叶兰若。
叶兰若出生在其父叶秀峰被贬途中,当时叶家家道艰难,她一出生就被叶家抛弃,幸被过路的好心人收养才得以长大成人。
她被遗弃时身上有半块玉玦,镂刻有“思卿”二字,养父遂为她取名思卿,被叶家找回之前,她一直叫思卿。
此刻思卿穿着叶府为她准备的华服:真丝绡长裙、织金缘边大袖长衫,头戴珠翠,坐在席间,面无表情。
开宴前父亲叶秀峰问她,短短一个月从民女变成相府的千金,为什么不高兴?
思卿没回应。
面对着没分过家的叶家三房这么多人,思卿十分疲惫。
初入相府,这群看起来礼数周到的人大都对她透露着轻蔑。
叶家长房、思卿生父叶秀峰出身永州大族,少年科举得意,宦海沉浮,几经跌宕,终位及人臣,入阁拜相,是叶家现在的顶梁柱。
除了思卿,叶秀峰还有一子,即思卿胞兄叶兰成。
当年思卿因为是女孩儿被叶家抛弃,叶夫人因为女儿被弃忧愤病故,思卿的长兄叶兰成作为长房长子却被叶家精心养育,并于本年春日中了进士。
叶家二房不知是因为出继还是早故,叶家人都不提二房。
叶家三房叶季峻是依附大哥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叶三太太出身一没落有爵之家,温柔可亲,对思卿还算客气。
因为叶秀峰夫人去世之后叶秀峰没再续弦,叶家又没分家,所以叶三太太是现在帝京叶府实际的内政当家人。
叶家四房老爷叶秋岭比叶家三房更懂什么是花天酒地,叶四太太尖酸刻薄,总是嘲讽思卿是乡下来的不识礼数。叶家四房儿女多,今天就有三个女儿与思卿同席。
本是给思卿举办的接风宴,思卿兴致缺缺,既不敬酒也不说话,旁若无人只管吃饭,叶秀峰的脸色十分难看。
叶四太太拿胳膊肘碰碰身边的大女儿叶兰萱,满脸不屑。思卿看见了心想我认识你不足十天,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总是针对。
就在气氛冷淡时,侍从通报说思卿胞兄、长房长子叶兰成的夫人回来了。
叶家全家团聚开宴,唯有作为晚辈子媳的叶兰成夫人姗姗来迟,众人还不敢表现出不满,叶秀峰连忙说:“快进来。”
叶兰成夫人沈浣画翩然入席,欠身表示歉意,“今日多与家兄说了几句话,不曾想回来晚了。”
叶秀峰似乎并不在意沈浣画来迟,对着沈浣画客气到无以复加。
沈浣画出身嘉国公府,是原辅政大臣嘉国公沈自舟之女,现任嘉国公沈江东之妹,更是先帝与定安贵太妃的养女,原封安阳郡主,因为其兄居安思危,害怕嘉国府荣宠太重,在沈浣画成年时为她力辞,辞去了郡主之封。
尽管辞封,沈浣画出入宫禁,当今圣上仍然以妹呼之,这样的出身下嫁彼时还没有功名的叶兰成,叶府众人不得不对她礼敬至极。
侍从在叶秀峰耳边说了什么,叶秀峰立即和颜问沈浣画道:“嘉国公来都来了,怎么不请进来?”
沈浣画道:“家兄只是顺路送我回来,今日叶家家宴,众位妹妹都在,他不便过来。”
叶秀峰笑道:“没什么不便的,通家之好,我这就去请。”
说完亲自离席去请嘉国公沈江东入席。
思卿见叶秀峰这么会阿谀公侯亲贵,只管低头吃菜。
叶秀峰对嘉国府这么热情,思卿的长嫂沈浣画很快感受到了周围叶家人若有若无的敌意。叶家上下明面上不敢对沈浣画不满,但无形的针对总是让沈浣画感到不自在。
沈浣画看看丈夫叶兰成,叶兰成也不作声。
沈浣画从袖子里取出小螺钿盒子,双手交给思卿道:“兰若妹妹,你回家来,我送你一件小物件做贺仪。”
其实思卿刚被长兄叶兰成从浙江带回帝京叶府那天,沈浣画就送了思卿很多东西。叶家人对思卿充满试探疏离的时候,沈浣画就主动对思卿释放善意,告诉思卿一些思卿不知道事情。
因为思卿跟她的亲兄叶兰成长得过于相似,在浙江游历的叶兰成一眼就认定了思卿是自己失散的胞妹。
等看了思卿身上的半块玉佩,叶兰成更对思卿的身世确定无疑。
被生父抛弃后,过去的十几年里思卿一直跟养父和义兄生活在江左。叶兰成找到思卿的时候,思卿的养父和义兄都不在身边。
思卿本来想着等养父回来把事情说明白再跟叶兰成回帝京叶家认亲,没想到京中来信说叶秀峰病重,只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
思卿被迫给养父留下书信,匆匆跟刚刚相认的亲兄叶兰成进京。
没想到亲兄叶兰成把妹妹从民间骗回帝京叶府,叶家另有图谋。
思卿进京后,叶家立刻切断了思卿跟江南旧家的所有往来。装病把思卿骗回来的叶秀峰直接戳穿思卿的养父傅临川是震动朝野的靖国公、余允和旧案逃犯。
叶秀峰说如果思卿再跟养父等故人往来,叶秀峰就将思卿养父傅临川的逃犯身份曝光。
思卿不明白为什么叶家要这么做,养父傅临川养育她长大,叶家不仅不感恩,反而用傅临川的特殊身份威胁她。
直到长嫂沈浣画告诉思卿,太皇太后在为当今圣上物色新后妃,叶家特别是叶秀峰需要思卿这位适龄的嫡长女入宫,维持叶家的门楣。
沈浣画自己出身公侯之家,她嫁入叶家后如果叶家再出一位娘娘,夫家兴盛,对沈浣画来说百利无一害。
尽管如此,沈浣画还是提醒思卿太皇太后为人寡恩多疑,今上受制于太皇太后多年。今上的元后何氏死因成谜,帝京许多贵胄都视皇宫如虎狼窝,不愿意让女儿入宫去。
思卿如果不想被叶家送入宫,应早做打算。
沈浣画善意的提醒,让思卿对这位出身高但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为人单纯的长嫂观感不错。
席间沈浣画递来小锦盒,思卿放下筷子接过道谢。她没当场打开盒子,沈浣画送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叶家四房太太酸道:“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大姑娘,大姑娘还不让我们看看是什么稀罕物件?”
思卿还没说话,叶秀峰已经带着嘉国公沈江东入席了,众人都起身叙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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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十三年,帝京皆知东阁大学士叶秀峰终于寻回了失散已久的独女。
作为当朝宰辅之女,如果十几年前思卿在襁褓中没被生父叶秀峰抛弃,本应是帝京城绮罗丛里长大的相府大小姐。奈何她出生时叶家适逢大变,无暇顾及新生的幼女,因此她出生未久就被抛弃在民间。
她在民间辗转长大,熙宁十三年秋天恰逢她养父义兄都不在家,她素未谋面的胞兄忽然上门认亲,并称她的生父病重,只想见她一面。
思卿心急火燎随胞兄上帝京城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亲父兄骗入了精心布置的局中。
回想起那个未入京即遇刺的阴雨天,她只恨自己当时反应太慢,逃得不够快。
没来帝京以前,她曾满怀期待憧憬帝京的一切,并询问其胞兄叶兰成帝京会是何种景象:
“阿兄,帝京城会是什么样子?”
她还记得那时她胞兄叶兰成言简意赅地答:“繁华。”
那年她胞兄接她从她长大的南省回帝京叶府,一路行来她已摸清了胞兄的性子,知道胞兄一向寡言少语惜字如金,于是追问:“都说本朝之制,敦尚节俭,非有汉唐宫室之广丽。帝京城真的有那么繁华么?”
她已经忘记了那时她的胞兄如何答话,只记得他们兄妹还没入京就在京郊遭遇了一场刺杀。
那时候今上元后何皇后新丧,她的父兄急着将她从民间骗回帝京,就是为了将她送入宫中争夺中宫皇后之位。
可那些与她父亲敌对、不希望她入宫的势力只想让她尽快人间蒸发。
她从入京前的这场刺杀中死里逃生,等她发现真相时已经无法逃离亲父兄的掌控,只能被迫当起了外人眼中锦衣玉食的相府大小姐。
在回到叶府之后,按照叶氏的辈分,其生父叶秀峰从“兰”字辈,为她取名为“兰若”,所以她本应该被唤作“叶兰若”。但因为幼年时养父为她取小字“思卿”,她被“请”回叶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三申明她名唤“思卿”,而非“兰若”。
为她取名的生父叶秀峰不豫,似乎急于把她养父的一切都抹去,还用她的养父威胁她不得离京,于是叶大小姐很不客气地用“老匹夫”三个字问候了乃父。
此刻叶府花园中,两位穿水色窄袖交领衫儿的小鬟,年可十三四岁,都提着食盒,不紧不慢走着。一位穿鹅黄比甲的拎起裙角道:“听说大姑娘性子冷,在南边时,是商户人家养大的,小家子气得紧,通身没有帝京小姐的气派!”
“谁说不是,这位大姑娘对老爷都冷言冷语的,老爷的脸都气青了。若非忌着大姑娘才回府,只怕就要发作了。大姑娘也真是的,回府就得罪老爷,一点成算都没有。”穿水色衫儿的附和。
“我听说……大姑娘性子像先头大太太呢,你瞧大姑娘和大公子长得多像。大公子若梳起髻儿,穿上衫裙,和大姑娘站在一处,只怕分不清谁是谁呢!”
“且别闲话了,咱们快去快回,把东西撂下,赶快走。那天大姑娘把四太太给呛了,四太太发狠呢,说谁和大姑娘好,四太太要治谁。”
“你怕四太太作甚!府里头三太太管家,三太太对大姑娘挺温和的。”
叶家的主人、思卿的生父、现任东阁大学士叶秀峰出身永州名门,系先帝时的进士。今上登基后,叶秀峰几经磋磨才宣麻入阁。
拜相后叶家阖家从永州迁来帝京居住,因为叶家未曾分家,叶秀峰兄弟三人都居于帝京叶氏宅邸。叶秀峰居长,二房早年出继后不再与叶家往来,下面还有三老爷叶季峻、四老爷叶秋岭。
因为思卿生母、叶秀峰的原配早逝,多年来叶秀峰又未曾续弦,因此叶府现如今由三房老爷叶季峻的正室三太太管着家事。
小鬟复对同伴道:“你知道什么!那天三老爷又闹着休妻,还不是嫌弃三太太没生养?哪天三太太真回了娘家,还不轮到四太太当家?她那记千年的性子,开罪不起!”
叶三太太一直没生养,又和三老爷失和,三老爷总是把“休妻”二字挂在嘴边。
小鬟走到思卿住的“枕流洲”,因为枕流洲四处环水,只有一座小桥连接园门与花园。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阁子,只见思卿穿着一件蕉布褂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八仙桌边上翻书。
思卿身边一位大丫鬟唤作菱蓁,是三太太指来的,十分伶俐,便笑道:“姑娘,摆饭了,吃饭罢。”
两个小丫头摆好饭,掀开第一只碟子的宝珠盖儿,里面是混浊的汤水,漂浮着些许乳白沫儿。
菱蓁见连下人吃的都不如,正要发怒,思卿回叶府后对这情形见怪不怪,只道:“府上好富贵的人家,金堆玉砌的阁子里头,一个姑娘的口粮都拿不出。既如此,寻我回来作甚?我回南去,大家都省事。”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姑娘,姑娘,”菱蓁急忙拦住,好说歹说哄思卿坐下,又对小鬟道:“小蹄子,厨下昏头了,拿这种东西来气大姑娘!”
穿水色衫儿的小鬟轻声道:“给姑娘的本是一品鸳汁,四太太屋里非要走了,给姑娘换成了这个……”
菱蓁还要斥责,思卿道:“哦?四太太?那叫她来见我。”
小鬟吓了一跳,心道哪里有命长辈来见晚辈的道理。
“姑娘,四太太到底是您的婶婶,是长辈,这不合规矩。”菱蓁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那就说,我这儿有南边带来的好茶叶,请四太太来喝茶,我顺便请教她府里的事情。”思卿对小鬟道。
菱蓁还要劝,被思卿按住,眼见思卿打发小鬟往四太太那边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四太太终于带着她的侍女荷叶神情傲踞地出现在枕流洲的水系对岸。
思卿漫步走出阁子,待四太太踏上小桥,思卿忽然用力踩了小桥靠近阁子的一端。
枕流洲的小桥原是长条木板拼成的,年久失稳,思卿用力踩了木板的这一头,那另一头就翘了起来。四太太平素娇娇怯怯的,冷不防被翘到了水里。
菱蓁大惊失色:“姑娘做什么?”
这时候四太太的侍女荷叶挣扎着喊“来人啊!快……”断裂的桥板被溅上了水渍,十分湿滑,荷叶冷不防一脚滑下桥去。水里的四太太原本扑通到了岸边,被荷叶一冲,又沉了下去。
菱蓁见自己拦不住思卿,连忙趁思卿欣赏四太太在水里的姿态顾不得自己时,脱身奔去将管家的三太太喊来,三太太匆匆而至,见此情形也惊问:“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桥不结实,她们主仆掉进去了,我不会水,喊人也不来。三婶婶,我好害怕呀。”思卿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