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的西街口，白天是卖腌菜和粗布的集市，一到入夜就换了副面孔。

巷子深处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灯下有个不起眼的矮门。推开，震耳欲聋的声浪和汗臭、劣质酒气就扑面砸来——这是“老刀斗场”，永宁城底层修士和武夫找乐子、搏富贵的地方。

场地不大，夯实的泥地洒着层薄灰，周围挤着歪歪扭扭的木条凳。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中央那个三尺高的土台。

台上，一个疤脸汉子正把对手踩在脚下，狞笑着举起拳头。台下爆发出狂热的吼叫：

“黑狼！第七场了！”

“今晚通杀！老子全押你了！”

“打！打趴他！”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膝盖坐在条凳上，眼皮耷拉着，像是快睡着了。旁边虎头虎脑的同伴却急得直扯他袖子：“石头！还睡！黑狼都七连胜了，老刀等会儿肯定要找你！”

被叫石头的男孩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点困意：“急什么，还没到时辰。”

话音刚落，土台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和惨叫。一个独眼的老头扯着嗓子敲锣：“黑狼胜！积七分！赏钱……二十五灵砂！再赢三场就能得一百灵砂！”

叫黑狼的疤脸汉子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高举双臂享受欢呼。台下，斗场的主人老刀却皱了皱眉，扭头朝阴影这边看来，使了个眼色。

石磊叹了口气，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来了来了！”同伴林青兴奋地搓手，“石头，今天打出来威风点的！”

石磊没搭理，分开人群往土台走。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身量比同龄人还瘦小些，走在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和眼神凶狠的低阶散修中间，像个走错地方的小学徒。

黑狼正叉腰站在台上，见上来的是这么个半大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老刀，没人了？派个奶娃娃来送钱？”

台下哄笑。

石磊没说话，只朝独眼裁判点了点头，然后在土台边站定。黑狼看他那副淡定的样子，反倒收起几分轻视，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搓：“小子，现在认输，只断你条胳膊。”

“请。”石磊开口，声音平静。

黑狼低吼一声扑上！他没轻敌，拳风隐带破空声，显然练过几手粗浅的锻体功夫，拳头表面隐隐泛着铁青色。

石磊没退。

就在拳头离面门不足一尺时，他抬起右手，掌心向前虚虚一推——

一面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光盾“嗡”地展开。盾不大，刚好护住上半身，表面如同镜面一般。最扎眼的是盾心那个印记：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圆脑袋、短尾巴，两只眼睛用两条向下的半弧线点着，活脱脱一只呆头呆脑的小乌龟(・ω・)。

“砰——！”

闷响像是砸进了厚厚的湿泥里。黑狼脸色一变，感觉有股隐隐的反震顺着手臂往上窜。他噔噔退了两步才站稳，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面光盾。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炸开：

“什么玩意儿？！”

“灵盾？！这小子是修士？！”

“修士个屁！你看他那穷酸样！肯定是啥偏门符箓！”

黑狼啐了一口，再次扑上！这次他拳势更猛，还带上了扫腿。但无论他从哪个角度进攻，那面淡黄色的光盾总能及时出现在拳脚轨迹上，稳稳接下所有攻击。盾心那只小乌龟印记在一次次撞击中微微发亮，看着格外气人。

七八招过去，黑狼喘着粗气，额头见汗。石磊却依旧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没挪一下，只举着盾的手臂微微调整角度。

“妈的……邪门！”黑狼眼睛红了，猛地后撤半步，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符，咬破舌尖喷了口血上去，“给老子破！”

黄符燃起惨绿火光，化作一道绿芒射向光盾！

石磊眉头微皱，体内两处已开的窍穴全力运转。光盾黄芒一盛！

“嗤——！”

绿芒撞在盾上，如滚汤泼雪般消散。光盾剧烈摇晃，龟印光芒急闪，却终究没破。

黑狼呆住了。那张“灵光符”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花了三月积蓄买的！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石磊动了——他第一次主动前踏半步，右臂一振，光盾猛地向前一推！

“咚！”

黑狼被盾面结结实实拍在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摔下土台，溅起一片尘土。

台下鸦雀无声。

独眼老头立刻敲锣：“石……石磊胜！黑狼七连胜终结！赏钱……五灵砂！”

稀稀拉拉的掌声。押黑狼赢的骂骂咧咧，少数押冷门的则喜笑颜开。

石磊收起光盾，跳下土台。林青立刻挤过来，压低声音兴奋道：“石头，你这灵盾越来越硬了！连灵光符都能扛！”

“损耗也大，”石磊揉了揉发酸的右手腕，“要是能把伤害返还出去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穿着绸褂、脸颊有刀疤的瘦高中年人走了过来，正是场主老刀。他丢给石磊一个小布袋，似笑非笑：“小子，盾够硬。黑狼那张符可不便宜，坏了他财路，小心他找你麻烦。”

石磊掂了掂袋子，收进怀里：“刀爷吩咐的活，我干完了。”

老刀嘿嘿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懂事。下回再有这种硬茬子连胜，还找你。”说完转身走了。

林青凑过来：“给了多少？”

“十灵砂。”石磊把袋子递过去，“老规矩，七三。”

“又是我七你三？不行！上次龟爷说……”

“龟爷说听我的。”石磊打断他，把袋子塞进林青手里，“你快要冲第三重了，买‘清心散’的钱还不够。”

林青攥着袋子，眼眶有点发红，嘟囔道：“等小爷我开了窍，练成剑诀，天天请你吃东街李寡妇的肉包子……”

两人正低声斗嘴，却没注意到，斗场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短发刚到耳际、颈侧有浅疤的少女，和一个咬着糖葫芦、眼睛亮得过分的鹅黄裙子姑娘。

“看清了？”苏晚晴含糊不清地问，糖渣子沾在嘴角。

墨婵点头，清冷的目光还落在远处石磊的身上：“灵盾结构异常稳固，不像初学。盾上印记……很怪。”

“像小乌龟，对吧？”苏晚晴咽下山楂，笑得见牙不见眼，“婵儿你说，能创出这种‘乌龟盾’的，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婵沉默片刻：“或许不是人。”

苏晚晴眼睛更亮了：“哟？有意思。去，试试那盾。”

墨婵起身，走向土台。

人群再次分开。她没看别人，径直走到刚分完钱、准备离开的石磊面前。

“你的盾，”她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再让我看看。”

石磊抬头，对上那双冷潭似的眼睛。林青下意识挡了半步，被石磊轻轻拉开。

“要打？”石磊问。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