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山洞里,一盏小小的油灯平稳地燃烧,神的第三子瑟尔德坐在灯火前,山洞外不停肆虐的离子风暴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心绪。
自降临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过去24小时,瑟尔德成功存活了24小时,算是顺利完成了父神交待的第一个任务,眼下就是领取奖励的时间了。
“所以,这老家伙究竟给了我个什么东西?”
一边充满怨念的自言自语着,瑟尔德张开右手,一颗漆黑的能量球旋即浮现在手中。
“你好呀~”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能量球的构成和作用,一个略显调皮的年轻女声就回响在小小的山洞中。
瑟尔德先是本能的一惊,感觉到对方不含恶意之后才放松下来,语气不善道:“离开神域也就算了,被剥夺神力、封印神躯、熄灭神火、压制神势和神威……还:我‘好’?”
“噗,抱歉。”
女声毫无诚意的道了个歉,幸灾乐祸道:
“我没考虑到你竟然这么惨……言归正传,我,是你父神派来保护你的。至于你手里的奖励嘛,一共有两种用法。”
说到这里,女声停止讲话,不知是在等瑟尔德提问还是在等他消化前面的信息。
保护我?什么人工智障。
等了半天女声也没下一步表示,瑟尔德心中暗骂一句,发了个鼻音示意对方继续:
“嗯哼?”
“一是你自己吃了它。这东西可以稳定恢复你一部分神力,并让你重新找回神躯的一部分特性。真神不能临凡,这是众神定下的规矩——毕竟你也知道,众怒难犯。”
到了凡间再找到神力——别管这神力是从哪找到的,也别管这神力是谁的——总而言之,在最初,降临凡间的神子并不具备神的特性,这就是合规矩的。
“说另一种。”
原来自己并非受到放逐,这番解释让瑟尔德心中好受不少,不过依然很不客气的打断介绍,道。
况且他的【神格】还没被降低至【人格】的级别,凭借【神格】的力量,想做的事一样能做个差不多,所以目前对神力和神躯的需求并没有那么迫切。
“还有一种就不太稳当了。”
女声道:
“第二种用法是沟通万界,随机召唤一名现存于世或者已经逝世的英灵来到你身边,为你作战。”
“哦!”
第二种用法激起了瑟尔德极大的兴趣。
“但是,有个警告要事先对你说明。”
女声道:
“你知道灵魂资质的奥秘,颜色由浅到深,能力和潜力也从弱到强,从最无用的白色资质一直到最可怕的黑色资质,召唤的几率是绝对均等的。”
“嗯。”
瑟尔德又发一个鼻音,什么话也没说。
白色资质的灵魂就是最常见的凡人,跑个一公里都要气喘吁吁的那种,即便锻炼身体一辈子也几乎不可能徒手打穿一面十厘米厚的混凝土墙。
就算给了各种逆天的机缘和资源,最多止步于史诗(金色)。
再往上就不是凡人能企及的境界了,所谓的‘凡人成神’,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梦醒后的怅然。
能成神的可以是转世投胎到人间的神子,也可以是像瑟尔德这样直接神躯(被封印)临凡的神子,但从来都不会是真正的凡人。
至于最可怕的黑色资质……跟瑟尔德这种神子一样,起步就是半神,潜力也是不可限量的级别。
“那就第二种好了。”
瑟尔德突然道,随后捏碎了手中的能量球:
“应该是这么用的。”
“这就决定了?”
女声有些惊讶于他的轻率:
“就算血本无归也能心安理得?”
“哼。”
瑟尔德发了个不屑的鼻音,什么话也没说。
所谓的圣凡有别,不止表现在身份上的差距。同样是玩丢骰子的游戏,凡人丢出去的骰子会在1到6之间随机出现,半神哪怕随手一丢也必然出6。
所以召唤帮手是最有价值的选项。
虽然名义上剥夺神力,但是起步就给个半神辅助,这才是亲儿子的待遇啊……
强行忍住心中狂喜,也强行克制住那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瑟尔德脸上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把女声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就算血本无归,我也心安理得!把一切交给宿命决定,这是我自己选的,是我坚信的。”
“豪迈的气魄。”
女声夸赞道,听不出来是阴阳怪气还是发自内心:
“现在,如你所愿——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宿命是不是真的那么照顾你!”
说到这里时,女声的音色骤然变调,变得狰狞可怖,山洞里的气氛突然也阴森诡异,仿佛潜伏了无数伺机而动的凶兽。
雕虫小技。
瑟尔德这回连不屑的鼻音也懒得发一声,神情镇定,姿态自然,油灯瞬间熄灭,一个闪烁着惨绿色光芒的圆形转盘凭空漂浮在半空中。
和很多用于抽奖的转盘一样,指针固定指向正上方,圆盘被均匀的分为白、灰、银、绿、蓝、紫、橙、金、红、黑、谢谢惠顾、再来一次共十二个区域。
瑟尔德随手一扒拉,得到指令,圆盘开始飞速转动。
先是以例行公事的速度转动了十二圈,然后再随心所欲地缓慢转动了七圈,最后才像考验瑟尔德心脏承受能力一样放缓到决定最终结果的速度。
指针轻而易举的度过白色和灰色。
“恭喜你啊,看来你的宿命真的很照顾你。”
女声道:
“最起码不是毫无用处。”
瑟尔德没搭腔,全神贯注的盯着转盘。
虽然半神总是取所有游戏的最优结果和最大值,但也要时刻提防来自其他半神的恶意干扰。
到了银色,转盘的速度更加缓慢,但好歹是过了。
“不错。”
女声再一次开口:
“如果是绿色的话,斟茶跑腿足够了。”
瑟尔德还是不搭腔。
指针愈发缓慢,走向蓝色区。
“呵呵。”
女声轻笑一声:
“蓝色?我好像对你的宿命开始产生信心了。”
转盘还在转动,像永不停息的时间,缓慢而坚定的走向紫色。
“呦呼~”
女声道:
“紫色?可能也不错哦~”
“我的命运不会终结在区区一个紫色里。”
瑟尔德不以为意,眼睛虽时刻不离大转盘,嘴上已经开始说起轻松的话。
转盘还在转动,虽然已经接近停顿,但确实还在转动,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推动它的前行。
仿佛过了一天那么漫长的时间,就像瑟尔德说的那样,转盘走过了紫色。
“起步一个橙啊……”
女声道:
“中规中矩,到你成神以后,这个橙也能发挥出一些不容忽视的作用。”
“笑话。”
瑟尔德说的轻松,话语却极为残酷:
“橙色连受苦的资格都没有。”
在命运之力无形的推动下,转盘一步一步地走向金色。
“金色就可以了吧,说实话。”
这一回,女声真心实意地道:
“我承认之前是小看你了,能有一个金色资质的同伴,你确实受到命运的钟爱。”
“呵呵。”
瑟尔德只说了四个字:
“镜花水月。”
“什么镜花水月?”
女声问道。
瑟尔德的心情逐渐变好,于是耐心解释了一嘴:
“金色资质有资格窥探到最后的结果,但是离分食果实差得还远。”
说话间,指针悄然抵达红色。
“红色!竟然是红色!”
女声突然激动道:
“别太贪了吧!见好就收,红色已经相当了不起……”
“少废话!”
瑟尔德怒吼一声,女声的一个【见好就收】似意有所指,神之子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偏了偏方向,尽情发泄出积攒至今的所有怒火:
“离开神域还被剥夺神力,我的恨意永无终结!拿什么也不能弥补!我今天必须拿到黑色资质的帮手!这是我应得的!”
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山洞之中,也不知道瑟尔德在吼给谁听,就像每个人都期待的那样,指针最终来到了黑色,但女声却突然沉默。
因为转盘还在转动。
真神不能临凡,这是规矩。
太过逆天的资质,连神也会忍不住产生嫉妒,所以真相异常残酷:黑色资质的选项仅仅是摆在那里填充空白,不过是图个乐而已。
山洞里安静的可怕。
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吼过以后,瑟尔德神色平静的死盯着转盘,坦然面对着事实,似乎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心理准备。
最终,指针稳稳当当的停在黑色选项的正中间。
“竟然真的……”
女声的说话声音有些失真,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呵呵。”
瑟尔德轻笑一声。
过程可能有点曲折,结果始终是受控制的。
而且他成功了。
没让瑟尔德等太久,惨绿色的转盘变成一道金色的光门,一道有些细长的身影从中显现。
“哦呜!”
瑟尔德颇为惊喜的看着那一道身影:
“还是个敏捷型的战士吗?”
女声没有说话,身影越来越凝实,也越来越偏向于纤细的方向,瑟尔德看得心里‘咯噔’一声,但依然抱着最后的侥幸指出自己的疑虑:
“护心镜不应该在左侧吗?他怎么装了两个?为了迷惑对手?还是说他有点什么特殊爱好?嘶……”
“big!胆!”
女声大怒,反驳道:
“那是女将军!”
……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在这等我啊……
瑟尔德脸上的喜意顿时一僵,随后恼羞成怒的低吼道: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真正的战士?!是我不够资格吗?!”
“当然不是,你的纯粹性是最特别的,连你的两位哥哥都不如你。”
“那为什么还……?”
“过犹不及。”
女声道:
“你的纯度已经极大超过正常水平,你太极端。即便在邪神当中,你的性格也太过残酷。所以需要有一位(或者很多位)女士来帮助你,帮助你重新掌握平衡。”
“神不就是非黑即白的吗?!”
“你现在已经不是神了。”
女声用平静的语调说出最残酷的话,一下就把瑟尔德说得哑口无言。
倒也不是特意往性别歧视的路子上扯,单纯是因为战争之中存在【剥夺生命】这一环节,出于某些不便言明的考量,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还是尽量不要让女士参与到【剥夺生命】的环节当中。
而作为一名降临凡间的神子,战争是瑟尔德绝无可避的命题。
“性别能改吗?”
抱着可有可无的希望,瑟尔德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
女声先是用四个字让瑟尔德重新兴奋,然后再给瑟尔德当头浇了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
“重抽就行。”
“啧……”
一听这话,瑟尔德明智的放弃了。
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
女将军就女将军吧,虽然不太方便……
男人的脑子里都有很清晰的等级观念,如果没有,多挨几顿毒打也就一清二楚了——谁也不会同情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男人;
女性却不同——谁能真的拉下脸去动手打女人呢?
除了十一岁就当上将军的,能凭自身本事坐上将军之位的都不是简单之辈,但愿这位女将军是个正常人吧……
瑟尔德如此想着,努力挤出一点温和而得体的笑意,摆好立正的芝士,迎接自己的第一位下属。
“你愿意了解她的故事吗?”
女声突然又道。
“……改天有时间再说吧。”
瑟尔德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女将军还是没能从金光中凝聚出来,那点本来就不多的耐心更是即将消耗殆尽,哪还有心思多听废话。
“别那么固执,年轻人。”
女声安慰道:
“从今往后,你在人世就要与她(们)相依为命,她(们)保护你,你也支撑她(们),直到你重新成为真神的那一刻。”
“……”
看着不断凝聚的金光,瑟尔德一言不发。
“唉,木已成舟,看开点儿。”
女声道:
“你们只剩下彼此,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她的唯一。”
“别扯太多有的没的。”
瑟尔德不耐烦的打断女声,道:
“先让我看看她的本事——她是不是配得上黑色级别的评价。”
“武力方面你不用担心,黑色级别的资质不会打一丁点折扣。”
女声道:
“既然你这么着急……因为这是你的第一次,所以现在有特别优待,你的将军大人会拥有在恒星中锻造出来的盔甲和武器,并且你会得到一大笔可用资源。”
这还像句话。
恒星的温度跨度极大,最常见的温度从1500万度到60亿度都有,上不封顶。能耐得住这种温度的金属已经远远超出凡品的概念,用之锻造出来的盔甲和武器几乎无坚不摧,也坚不可摧,连神也无法从概念层面将之直接摧毁;
换句话说,这种量身定做的强大盔甲直接拉平了着甲人与神的天堑,要想伤害到着甲人,连神也得拉下脸来,拿起武器走入凡间,亲自跟着甲人动手。
而这种武器则提供了伤害到神的可能性。
真神绝无可能被凡人杀死,但真要是被这种武器捅到一下,其实也挺痛的。
着甲人可以平平无奇,但只要穿上这一身盔甲,再拿上那些武器,他……或者说她,就能成为让真神也必须端正姿态瞧一瞧的狠角色。
一大笔可用资源更是能解当下的燃眉之急——英灵召唤虽说招来个资质逆天的帮手,但瑟尔德不会天真到认为帮手一到位就是巅峰。
瑟尔德得花时间、花心血、花精力以及一笔数目极为可观的资源去培养她,直到她重新成长为顶天立地的、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半神。
这种说法和想法确实很无耻,但没办法,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现实世界没有‘跳过动画’的选项,但好在再长的动画也有结束的时候。
金光终于散去,紧闭着双眼的女将军浮在半空,似乎还无意识,流畅的躯体线条覆盖了一层造型精致的甲胄,保护十分严密,在她身侧,剑、鞭、戟三种武器浮在半空,忠实地环绕着它们的主人。
“好啦,现在你有了新保镖,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再也不见。”
女声道,旋即彻底消失,就像她出现的那么突然。
来不及说点场面话当作告别,浮在半空的女将军缓缓落地。就在那双锋利的高跟战靴踏到地面的那一刻,金光彻底泯灭,油灯复燃,女将军也睁开了眼。
那是一道何等可怕的眼神。
刚毅与锐意并存其中,厚重与沉稳的气度无一不证实着她已存活过许多岁月,漫长的时间为她带来永不动摇的底气。
常言道沉稳者多迟钝,但只要稍稍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时间并没能使女将军那层灵动的锐意蒙上丝毫钝锈。
要怎样评价这样一位女将军才算恰如其分?
瑟尔德稍微想了想,迅速找到八个令他满意的字眼:
千锤百炼,历久弥新。
不愧是黑色级别的资质,只凭一个眼神就能吓退很多意志不够坚定的敌对者,简直快要赶上【神势】的效果……
被那凌厉的目光扫到,纵是贵为真神之子,瑟尔德也不由得心下一凛,再不怀疑这位英武与姣好并存的女将军的作战实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眼神就足以反映出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而经验丰富的人可以从中判断出很多东西,瑟尔德则正是那种拥有丰富经验的选手。
至于瑟尔德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她会很有出息……因为父神麾下的头号战将也拥有同样的眼神,已经有一个相当能打的超级高手在前面作铺垫,瑟尔德对女将军的未来充满信心。
注意到瑟尔德,女将军回过神来,很是优雅的念了两句七言:
“无终戾恨如泉涌,九死无悔亦无回。”
“……”
见面就念诗,不仅没有丁点尊卑意识,还带了成分相当丰富的伤春悲秋的情怀——听在耳中,瑟尔德顿感心情复杂,刚刚生出的那点好感当时就被消耗掉一大半。
坏了,这个好像也是神智不清的觉醒选手。
本来应该是很让人尴尬的情景,但搭配上女将军的美貌和英气,还有那几件闪烁着凛冽寒光的兵刃,场面竟意外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在干嘛?
瑟尔德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强行克制住挠头的冲动,为防止女将军进一步发挥,抢先开口道: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是……”
听到这个问题,女将军的眼神迷惘了不到半秒,马上就再度坚定的像是能领导全人类的前进方向:
“我是——边境第四军兼镇国第七军最高统帅,云中燕!”
“好的,燕。”
瑟尔德道:
“我是瑟尔德,你也可以叫我第三,我是父的第三子。”
‘燕’这一称呼对于刚刚见面的人来说似乎过于亲昵,【瑟尔德】这个古怪的名字也让女将军觉得拗口,云中燕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皱了皱眉,叫出瑟尔德的另一种称呼:
“第三?”
“嗯。”
瑟尔德点头应道,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那么,你就是我今后宣誓效忠的主君了吗?”
云中燕一边说话,一边把飞在身边的多件武器安置至盔甲的合适位置,微微扬起尖而俏的下巴,话音里外带着高高在上惯了的贵气:
“你有什么本事配得上我的效忠?说说看。”
被区区一个凡人审查,瑟尔德却不动怒,而是一反常态的诚恳,向山洞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非常抱歉,我只是个平庸的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才能。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的效忠,现在就可以带上盔甲和武器离开——你自由了。”
闻言,云中燕的眼神愈发凌厉,注视瑟尔德长达十多秒,突然‘噗嗤’一声,绽开花一样的笑颜,语气也变得无比温和,揶揄道:
“这就生气啦,小气的男人~”
“嗯?什么意思?”
突然的笑意让瑟尔德实在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犯了什么大病?
“嫁鸡随鸡,嫁犬随犬。”
看瑟尔德对雅语似乎没什么兴趣,云中燕换了一种比较通俗的谈话方法:
“放心吧,没有才能也没关系,我会永远保护你,毕竟——我们是夫妇嘛~”
“昂?”
云中燕抛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爆炸,瑟尔德听得差点蹦起来:
“什么夫妇?!”
“你的心意击穿时空,直达亡者的世界准确找到我,再把我带回人世,不是因为你爱我吗?”
云中燕也瞪大了眼,仿佛难以理解一般反问道。
“啊……这是个误会。”
瑟尔德贴心的解释道:
“我没有找到你,也不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难道连心意也是假的吗?!”
云中燕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那是一种信仰破碎的痛苦,说话时,那双妙目甚至开始闪烁出泪光:
“那道心意也不是你?”
“如果说心意的话,确实是我。”
拼了老命也要搞一个黑色资质的同伴确实是前不久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瑟尔德解释的很明白,并再度重复了一遍之前的结论:
“但是我也确实没找到你,也不是我把你带回来的——我没有那么强大的本领。”
至少目前还不行。
“这就够了嘛。”
得到想要的答案,云中燕顿时心满意足:
“最坚定的心意,就是最伟大的力量。”
说到这里,云中燕单膝下跪,坚硬的膝甲磕在地上发出震撼人心的脆响,也不知道这一下磕碎了多少石头:
“你从亡者的世界找到我,给我第二次新生,从今往后,不论处于何种境地,我都愿意永远忠于你、跟随你、相信你、保护你,至死不渝。谨以此灵魂起誓,一切敬献予我的夫、我的君……我唯一的主。”
说罢,云中燕牵住瑟尔德的右手,并轻吻他的指尖。
誓言立即生了效,在冥冥中,一道无形的联系将云中燕和瑟尔德栓在一起,让这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和存在。
“呃……”
感受到最高等级的灵魂连接发生作用,瑟尔德嘴角抽了抽,有气无力道:
“其实大可不必……”
灵魂连接是【死亡学】的重要内容之一。作为【神学】的主要分支之一,【死亡学】是凡人绝无法理解的内容,更别提主动创造出一个连接——况且还是最高等级,眼下这种情形,除了父神从中作梗,瑟尔德再也想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了。
用不着特意写个说明书,一个灵魂连接就让瑟尔德明白了父神此举之中蕴含的用意:
召唤出来的不仅仅是个好用的打手,更是要永久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黑色资质起步就是半神,在瑟尔德如此落魄的当下,这女子如果有意,给他当神后也是够资格的。
要打手就给打手,要黑色资质就给黑色资质,但妥协也是相互的。
顿悟到父神奖励背后的真意,【我们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叫你来是干活的,有危险你就给我第一个上,送死的事也是优先你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瑟尔德自己咽回去一半,剩下的也被云中燕激动地打断,却见女将军猛然抬起头,脸上又是难以置信、伤心欲绝的表情:
“你要赶我走吗?!”
‘赶我走’这三个字像一支利箭,轻易洞穿了瑟尔德的心防,让他不禁产生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云中燕是徘徊在亡者世界、不被其他世界接纳的灵,他又何尝不是被放逐出神域的囚徒呢——哪怕临别时那老东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但是看看补偿给到无法形容的地步,也就都明白了。
轻轻摇摇头,瑟尔德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怜悯,像是在同情面前的女将军,又像是在同情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说一半,再度被云中燕打断。
女将军有些庆幸、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轻声呼唤瑟尔德的另一种叫法:
“第三……”
“……嗯?”
这种谈话方式让瑟尔德属实有点难受——他确实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也很讨厌别人打断自己说话。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来软的吗?
面前的女将军肯定不吃这一套——上过战场的基本上都不吃这一套;
来硬的?
就以瑟尔德如今的情况来说,很有可能打不过人家。
其实还是男下属更符合瑟尔德的一贯秉性。
沉默、严肃、忠诚、从不软弱、从不妥协、死也不嬉皮笑脸、也不会哭天抹泪、不会把主君也带到沟里,有明确的尊卑概念、能受苦、像钢铁一样时刻都神经绷紧、只在主君需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并且时刻都保持高昂的杀戮意志和永不消退的作战欲望。
“不要抛弃我。”
就在瑟尔德胡思乱想间,云中燕很是哀伤的说了五个字,可能勾起了她曾经的不愉快回忆,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无力。
“……永远不会。”
因为心神相连,一时不察,瑟尔德不由得也被感染,声音低沉有力,像风的呼啸、像海的潮汐、像山的堆砌:
“相信我!”
听到这句保证,女将军重新低下头,把瑟尔德的四根手指握在手中,大拇指压在瑟尔德的手背上缓缓摩挲,如获至宝,再无他言。
见状,瑟尔德嘴角又抽了一抽,但没把手抽走。任由云中燕握在手中,以此安抚她脆弱的小心灵。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跟女性交谈和相处,情绪化的时候就很难保证绝对的理智和冷漠,也就无法保证绝对的公正,这让一向致力于冷酷无情的瑟尔德很难适应,也觉得有辱斯文,而且很没面子。
但就像父神之前派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倒霉小助手说的一样:木已成舟。
刚见面就立下誓言,属实有点鲁莽,显示出做这事的人欠缺考虑的特点。
还是看开点儿吧……
被云中燕摸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女将军似乎还是没有放手的意图,瑟尔德不得不转移话题:
“好了,现在站起来说说吧,燕。”
“说什么?”
云中燕猛然一惊,感受到瑟尔德似乎有抽手的意向,于是对他坏笑一下,站起身来,但手就是不松。
嘶……
算了,想捉就捉着吧。
现在的瑟尔德不过肉体凡胎,短暂接触后,神之子马上就能判断出来:若是不动用神格力量,单谈蛮力,他还真不一定是云中燕的对手。
那具躯体经过了长年累月的刻苦锻炼,积累了绝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即便是刚从死亡中复苏,正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轻易将瑟尔德撕成碎片。甚至云中燕本身也已超凡入圣,直到她老的死掉或者死于其它什么原因,她的躯体也会一直保持在如今这种充满活力的年轻状态。
“说说你。”
瑟尔德说的很笼统,马上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那从哪儿开始呢……”
云中燕一边摩挲瑟尔德的手背,一边开始无边无际的回想:
“从我的过去说起吧?”
虽然并不想知道这个部分,瑟尔德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云中燕的具体作战能力和当前真实水平,但直接问就显得太没人性了。
跟人类相处的时候,没什么也不能没人性,这是常识。
“洗耳恭听。”
瑟尔德努力扯动嘴角,给了个充满欣悦的笑容。
“燕燕我啊,出生在一个军事贵族家庭里,从小接触到的就是各种武器、兵法。”
陷入对过去的回忆,云中燕的人性也越来越真实,这代表她正在被这个世界所接纳,只是这个自称的口癖让瑟尔德听得嘴角又是一抽:
“我从小跟着各路师父学习作战技巧,偶尔也看看诗词,现在想起来也还是非常开心,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
瑟尔德感觉自己的脸又快抽筋了,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描绘中,完美配合着云中燕的叙述:
“嗯。”
“但是好景不长,很快,我就到了成婚的年纪,上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
说到这里,云中燕有些苦恼,有些骄傲,也有名门女子都有的矜持: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要当我的夫婿,首先要有强大的武艺,然后要有博学的知识,当然最重要的,他要有高洁的品格,还要有不管遭遇何种绝境也绝不退缩的坚定意志。”
“我的要求很高吗?我不觉得。但是很可惜,符合这些要求还跟我家门当户对的,一个都没有。”
……
瑟尔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要权也不要钱,但要按这个标准来审查,恐怕连坐在龙椅上号令天下的皇帝老儿也差点意思。
“所以我最后放低了标准:只要有坚定的意志,永不退缩的意志,我就愿意嫁给他,但是很可惜,还是没有。”
说这些时,云中燕带着数不尽的蔑视。
要多坚定才算坚定啊……
瑟尔德满腹牢骚,但嘴上和脸上还是极为乖巧:
“是吗?那还真可惜。”
“不过最后总算出现这样一个男人,他有让我也难以企及的武力;论智谋,有时候天马行空,有时候又蠢得像柱,犯一些白痴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才华呢……一言难尽,雅的时候极尽风月,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俗的时候又像个没有教养的小**,满口‘大炮开兮轰他(),洞房窜出个大马猴’;好色如命,又贪钱;我本来以为他也勉强有资格做我的夫婿了。”
说到这里,云中燕的神情复杂,像是看到一盘爬了蟑螂的草莓蛋糕。
人不可能大俗又大雅,除非他已经达到圣人那样言行无碍的地步。
前后行为如此割裂,不排除这是两个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灵魂的可能。
瑟尔德心中想着,继续默默倾听着,没有打断云中燕的发言。
“但是。”
云中燕说着,眼中又涌起泪花:
“在邪魔侵害我们的世界的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动用超凡力量的资格。面对邪魔,我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然后,曾经最强大的他竟然哭了。”
云中燕终于流下泪来,双手抓住瑟尔德的双肩,情绪都有些失控:
“他哭了?嘿嘿……哭着逃命,被抓以后又哭着求饶,哭得像个小婢,嘿嘿……”
虽然被抓的剧痛,瑟尔德依然神色平静,仿佛被抓的不是自己,任由云中燕发泄她曾经的痛苦——即便那些痛苦不是他造成的。
“他跪在肮脏的邪魔脚下,说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活命就行。要是给他一根尾巴,我都不怀疑他能摇出花来。”
云中燕的脸上泛起无法抑制的恶心:
“一想到我竟然对这种货色动过心,我就觉得……恶心!”
“……”
翱翔苍穹、与白云作伴的飞燕差点被一个被踏在泥里、只配吃C的蛆虫占了便宜,换做是谁都要破口大骂再以血雪耻了——哪怕没有变成真的,云中燕的涵养让她停留在做个厌恶表情的程度,瑟尔德也得小小的点一下头以示称赞。
换做是神之子,哪怕是假的也绝不肯只皱个眉头就善罢甘休。
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瑟尔德保持着最体贴的沉默。
有点道行的人也许有能力在日常生活里装出一副如何怎样的面相,但人绝没有克制本能的力量,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时候。
就算能用金珠宝玉装点出一副人样,但怕死竟然能怕到痛哭流涕,这瘪三,真没愧对他的蝼蚁本色,嘿嘿……
女将军很快平复了心绪,平静地讲述过去的事:
“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再动气也没意义了……总而言之,不幸的是,我们的世界遭受邪魔侵害;幸运的是,那个懦夫连我的手也没牵过。”
“最后我们都死了,邪魔不会留下任何活口。但是直到最后,邪魔用尽手段也没能让我屈服,我是站着死的,唯一的一个。”
云中燕说到此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而且还是女人哦~”
“……”
眼看再让她讲下去,恐怕说到下辈子也不可能说在重点上,趁着女将军呼吸的空隙,瑟尔德连滚带爬的打断了她的叙述:
“呃……是个蛮感人的故事。”
“不过我一直都很向往超凡的力量。”
瑟尔德强行把话题扭到他感兴趣的方向:
“不如我们着重说说这个?你是怎么掌握超凡力量的,我也能掌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