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开十年余。三月，草长莺飞，特区的天，格外明媚！

大安乡康乐玩具厂前面不远，一家小吃店里。此时有几个小青年正紧张地，在店老板协助下抢救两个中暑的同伴。

看他们衣着朴素，年轻的老板明了，又是一群从内地奔赴来特区的打工人。这样的少男少女，近两年如雨后春笋，已是越来越多。

“志诚？志诚？”

一阵冰凉入喉，柳志诚幽幽地醒来……

抬头，一张怼眼前的脸让柳志诚发呆，这不是刚刷完的电视剧里的志强吗？随后，他机械地把目光转到，朝旁边稍远手捧茶杯的姑娘身上……

“看什么看？一个大男人……”

这姑娘十八九岁短发俊俏，也和电视里长得一模一样，俏丽而泼辣，她叫秀英。

错不了！柳志诚使劲要甩头……

不想志强掰住他脖子骂：“晕迷糊了？你是不是傻？人玉兰一个小女孩中暑，你一个大老爷们也能？太热不知道减衣服？”

旁边还有两个女孩，搂着同样中暑刚醒来的‘玉兰’，小口小口地喂凉茶。

其中搂着玉兰脖子的大尾巴辫姑娘回头，声空灵，如黄莺：“强哥，志诚就是人老实些，你老骂他做什么？”

柳志诚努力寻声望去……

这是个说话时，右嘴唇会微微上掀的齐刘海姑娘。

初看并不惊艳，却越看会越舒心。她的名字叫赵小芸，《外来妹》里的女主角。

旁边还有个胖胖的小姑娘，是金玲，以及她满脸青春痘印记的哥哥——金贵。

柳志诚脑子不自觉又一阵眩晕，虚弱地再次闭上眼睛……

志强急了：“诶？志诚，你别又晕过去……”

“没事，你让我静静。”

突然感觉腰窝一疼，志强没想到竟是吃了一向唯唯诺诺的弟弟一手拐，不由没好气：“行！说你身体吃不消不信，我就不该答应带你来的。”

柳志诚现在完全没心情搭理他，他现在只想静静，要捋一捋。

为什么上班时间刷个剧，刚把《外来妹》刷完正在怅然若失时，转眼把自己怅然进电视剧里？

零零碎碎刷的剧，柳志诚可能没法重新回忆起每一个剧情。但现在看到这个熟悉的场景，可不是《外来妹》剧情的开始？

只不过人物中多了个莫须有的自己。

志强的亲弟弟，和赵小芸一直念到初中毕业的同班同学。

从小体弱多病，万事由志强出头；志强小学读完辍学后，初中有赵小芸照应。

积年体弱是懦弱病根，活了十九年永远低着头，毫没存在感的人。

甚至这次南下是他唯一的一次犟性，以及志强给家里的保证。

但南北气候的差异让他们始料不及。玉兰是因为里面袄子上有补丁，不好意思脱掉外套。至于柳志诚，他不会比小姑娘多半分勇敢。

“凤珍姐？”

“都吃好了吗？走，我带你们见工去。”

来人热切的声音，柳志诚不用睁眼都知道，肯定是一群人的引路人，已在康乐玩具厂工作一年的老员工赵凤珍。

是她写信回村给老村长，闭塞的赵家坳才知道，除了种地，年轻人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志诚，你可以吗？”

脚踩千层底布鞋，赵小芸轻灵地绕过来关切问。

因为刚才吃饭，连玉兰多少也吃了一点；只有柳志诚一个人斜靠一把椅子上，一直撑着头假寐。

柳志诚放下手睁开眼，看着眼前质朴的女孩。突然多出的那份记忆让他心情复杂，微微摇头：“不要紧。”

说罢他努力地起来。人不能太怂，眼睁睁地看着从小一起上学一起长大，自己喜欢的姑娘反而和哥哥志强你侬我侬。

以致这次死犟着出来，只是希望亲眼看见，志强能给赵小芸幸福……

饶是曾经有过舔狗经历，柳志诚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废物！

舔狗都不如……

“志诚怎么了？”

唯一穿着厂服的大姐凤珍目光投来，看志诚精神状态不免有些担忧。

因为在一群人关切中，柳志诚十足一个病夫。这具身体实在太孱弱，搞得他休息老半天头依旧很重，起身后中暑的头晕、乏力等症状猛烈地袭击。

赵小芸小声说：“我们没想到这边气候大，志诚和玉兰刚热晕了头。”

凤珍脸色不由一变：“志诚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弱？他们男工可大多是体力活……”

志强烦躁地摆手：“他非要来的。不管了，先去见工再说。”

凤珍也想起，急切道：“那要努力打起精神，出来时我看厂门口好多人找工。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招人了，进不去只能去别的厂试。”

大家有点急，因为晓得康乐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有一个引路人，熟门熟路，更是整个大安乡工业园区里工资最高的厂。

转眼看看玉兰脸色虽然有些惨白，但其它地方没什么异常。

秀英最急，她可是逃婚出来的心理压力重，不由鄙夷柳志诚：“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人家玉兰，到底行不行啊？别拖累我们一群人。”

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柳志诚咬咬牙没说话。掀开一幅恨铁不成钢要扶他的志强，重新又站起来，顺利向前迈两步，竟走得有模有样。

“我可以。”

凤珍怜悯心重：“志诚，也许你行的，记得一会儿见工尽量躲你哥背后。”

她虽是老大姐，其实也只比志强大点月份。

柳志诚点头，默默地夹在人群中，依稀听到旁边秀英嘴里轻声念叨：

“弱鸡子！”

不一会儿，看他努力行走如常，便没人愿意搭理了。一边走话题逐渐扯到未来憧憬，讨论起挣到第一笔工资怎么花。

纯真的年代，纯朴的想法，淳朴的小青年。情绪转换格外快，虽然天真，但很快乐。

柳志诚恹恹地和几人格格不入。虽无法参与，却能感觉到青春飞扬，不曾想自己竟有机会再走一遭。

等他们到康乐玩具厂门口的时候，铁门外已经聚满了人。只怪改开的风太喧嚣，吹来的全是十八九岁小青年，小姑娘竟是占绝大部分。

还好有老员工引荐。凤珍上前和保卫沟通几句，保卫点头打开小门放行。

不等几人高兴，一支警棍突然把强壮的志强卡门口，保卫的一句话瞬间让几人如坠入冰窖。

“老板交代只要女工，男工不要了。”

柳志诚远远缀在后面，遥看着好多女孩子趁机猫着腰往门缝里直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