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立春的时候,顺天府仍是很冷的,雪覆在屋檐上,给人以厚实而又安心且温暖的感觉。窗外的树静默着,新芽还未抽出,树弯着腰,显出一种慵懒的味道。雪从枝头滑落,落在了结冰的水塘上。可在这院中,却无人在意这雪景。
独孤家长子独孤信正在檐下踱步,他一会儿向外眺望,一会儿又走入院中向内注视着。他的手时而紧握为拳,时而活动似一条被滚水烫着的蛇。
“他持续这种症状多久了。”独孤贵(独孤分家家主,现任中枢指挥使,深受大明皇帝朱翊钧的信任,赐字守明)带着异样又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侄子。
“大概、至少、可能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了吧。”文世俨吞吞吐吐,不清不楚地说。(文世俨当世第一怪医,亦是当世第一神医。自号八字树士,字代)
“我儿不会是犯了烟瘾吧,”独孤仁半开玩笑又半认真地言道,(独孤仁,字慈义。独孤信之父,今独孤家家主,武林府府主)
“若是犯了,不许他抽。”独孤信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切是那么的不正常,又是那么的正常。独孤家在言语与来回中迎来了新生。
自独孤信长子出生后,他的武功已荒芜几月了。
剑虽随身配着,但独孤信身上失了一份戾气,多了一份和气——他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狂放在一夜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作为父亲的责任,当他的儿子将手紧握住他的无名指时,心中便生出一片有些许不怎么适合他的柔和。
“于初春出生,叫你春怎么样,”独孤信兴致很高,手舞足蹈地谈着,“还是叫你立,亦或是叫你禾。”
但那孩子像是没听到这些话一般,打个哈欠,想让他母亲抱。成落碧(独孤信之妻)洋溢着笑容,慢慢地将他接到了怀里。
独孤信的脸皱得仿佛是闻到了发烂的鸡蛋,满脸写着“起个名字怎么这么难?”他陷入了苦思:“我是不是读书读太少了,给孩子个好点的名字怎么这么难!
独孤家训中又规定同一个人的后代的同辈人的名必须连成一个词,我从小至大,从未给什么起过名字,不对,我小时候给贵伯的狗起了个“大黄”的名——这算啥名啊!啊!怎么这么难!”
“兄长,叫生怎么样?”一位手握折扇,有几分军师的感觉。往他脸上看去,面色清秀,头发随意地散开,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儒生之气,眉宇间又有一点傲气,目澄澈似池中明月,脸上充溢着稚气的严肃。
独孤信拍头称道:“这名字好,就它了,独孤任(独孤信之弟)你这书脑袋,在现在特别好用嘛!”独孤信笑着拍了拍独孤任的肩膀道。
独孤任自小便对文书很感兴趣,常包着一本比脸还大的书——打瞌睡——
其实看不懂几个字,可能只是孩童的好奇罢。“哥,你说小生以后干什么?”
独孤任一幅八卦又正经的脸,反让独孤信倍感奇怪:“你这小子不去读你的圣贤书,跑这儿来干什么?”
独孤任将折扇一开,扇面是锦绣河山,但那山河中似又时隐时现浮出一个“变”字,他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也是在关心下一代吗?再说,天天盯着那竹简与纸上的字看,不无聊吗?虽听他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先不说我看了这么多年到底见了几两黄金,几位美人,什么东西看久了都容易厌恶。”
一看到弟弟的嘴像蝗虫过境一样停不下来,独孤信也就不自觉地神游九霄云外。“哥,哥?你在听吗!”独孤任声音一下高得像安了个喇叭,还不停地挥手。
“你要是把我给吼聋了,我就是想听也听不到了一一话说,你小子不会学会了师吼功吧?声音那么大。”独孤信后退半步,摇了摇头——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独孤任的眉毛成了个倒八,眼睛盯着哥哥。忽的一声风啸,院旁柳树的第二根枝干的第三个分处断开了。
独孤任将折扇一关“哥,我有事进出去一走趟。”他的语气好像有几分冷漠,但更多的是一分激动。
“真是疑神处鬼,可谁又不是呢?”独孤信眺着快步离开的弟弟摸着自己那没有胡子的脸思忖着。
在独孤任离开不久后,天便开始飘雨,大雨为天地拉上一帘雨幕,远方的炊烟更朦胧了这雨。
顺天府西南角,茶摊上。“他带伞了吗?。”“好像没有。”“去给他送把伞。”
一人身穿天布衣加斗篷,头戴斗笠,用面罩遮住了脸,径直从茶摊里冲了出去,“喂,你长没长眼睛!”
一人腰佩短刀,面带剑痕,右壁上还有着个“九天”二字的纹样,九天之下,一个蚂蚁大小的“八”字。他一个大跨步,挡住了布衣人,“九天之一吗?”
布衣人眉毛微皱,手早已按在了右腰处,左手先将面罩拉下再将斗篷拂起,露出了在腰带上的“序”字桂木牌。“桂木牌,江湖总会执事之一吗?尽管他们有点像苍蝇一样令人心烦,但现在还是不惹为妙——不知道老大脑子里在想什么!”剑痕短刀男将这件事快速分析了一下,而后从胸脯中掏出一块“权”字镶金玉牌。“在下高鸣。”话说的声音不小,有种故意抬高声调的意味。
“皇权会的人,还是九天之一?切!顽固的守旧派,变革就被阻断在他们这里!”布衣人虽想法激烈,但脸反倒放松了起来,露出勉强的微笑。“在下谢曰云,高大侠的茶,由我来续,”谢曰云一招手示意,随即掷出一两纹银,“接好了!”“太少了。”只见高鸣一个翻手将银子送了回去。“那就赠你一把好刀!”
谢曰云从腰间拔出长刀,用尽气力向前一抬,似是不想伤人。“我怕你舍不得!”高鸣只见一个轻跳,空中一个转身——捞刀——回弃,一气呵成,好像对那长刀毫不在意。
谢曰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想着“看来皇权会也不全是些公子爷嘛。”他收起了刀,将三两纹银往桌上一丢。“再要也没有了!”高鸣先是大笑,等到谢曰云一转身,眉头紧锁,用牙齿咬了一下嘴唇,他一伸手,喊道:“小二!温两碗酒要一碟下酒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立马改口道“搞一壶毛尖。”等到小二来送茶时,他靠近细声言:“去告诉老大,江湖总会有阻力,先下手为强。”小二现出似老鼠偷东西那样的眼神,退到一个巷子的角落,四处看一看,吹了一声口哨,立刻有人回应他。小二将话带到,便换上职业笑容,为其他客人端茶送水。
谢曰云运起轻功,在空中连踏数百步到了顺天府内西北方的江湖总务处。江湖总会的布置正如其名——“江湖”,一进门,一股“江湖”气息就像大浪一样拍在你的身上。杂乱无章又有点井然有序的桌椅摆放,一身酒气醉倒在地的人与满身洁白一身正气的人共处一地,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会长极其潦草的八个大字。“江湖总会,天下有序。”虽说江湖总会从形象上不太像官府机构,但“它”还是很“金贵”的,由江湖人士凑钱,由官府认可,共含有九围房子的建筑群,里三层,中三层,外三层。而谢曰云则笔直进了里三层中的心层。
心层中,一个眼布满血丝,且其中无神,脸上遍是皱纹且有刃痕的男人正介绍着什么。
“这江湖总会,仍是与皇权会,制衡阁,文渊殿,武林府并立的江湖五大机构之一。其中,江湖总会与文渊殿大都是由江湖人士管理,而其它的三个,则是大都是由官府人士来管理。每个机构都有其自身的的职务,江湖总会主管江湖之事,包括:打架斗殴,制定江湖称号,排出部份武林榜,发出委托,发行救助银两,保护百姓安全等;皇权会在五大机构里起领导作用,其成员大多是达官贵人——会一些武功,但有些人的武功还是上不了台面,它会管理江湖与官府之间的矛盾,也会给予官府称号,如‘上九天’与‘下九天’指的便是甲榜一至九名(上先天),十至十八名(下九天),甲乙丙丁是今天下榜的四个等级,甲榜三十人分为上下九天与十二地;乙榜一百人分为三十定与七十忧,丙榜三百人,分为一百三十存与一百七十新,丁榜五百人分为二百一十勉与二百九十难。丁榜之下再无官方排名,而这榜两年一更新,若本人不愿意,那名字便不会出现在榜上。再来说说武功高低现在武功分四心境界:一、窥径;二、通幽;三、迷惘;四、妄圣。一门武学亦分四境界:一、初窥门道(入门);二、融会贯通(熟识);三出神入化(自悟);四返璞归真(忘却)。若想入甲榜,至少要有迷惘境的实力。——不说这个了!皇权会还会定期发放各机构的饷银,其执掌财政、行事两大权;制衡阁,其成员组成是五大机构唯一一个官府成员与江湖人仕对半开的机构,它主要的职责是负责江湖各大势力之间的平衡,就好比今年华山派势力很大,那么华山派将收到一封来自制衡阁的警示信‘二十年内注意点!’若是某个帮派差点被人灭门,那么制衡阁将出手保护,但要是在制衡阁出手前,该帮派已被灭门,制衡阁只好为该门派立碑,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文渊殿里则收录了自大明以来大部分的武功秘籍,但有人说,这秘籍有很多丢失了原来最重要的一部分——‘终杀篇’。还有人说,这是建文帝将秘籍撕下,将其藏于八卦四方盒中,将四把钥匙(四个一起才能开)分给了当时的四大世家,”他忽然不说了,满脸通红,似是做错了什么,又像是要哭出来了,但又突然恢复了正常,猛扇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文渊殿里也收着自成立以来非隐门的大部分门派的历史。而武林府,则是江湖人士来钱、出名最快的地方,你将被送往边疆戍边,送往前线打仗,这些都会发放不少银两,但是命与名利哪个重?武林府还会按皇权会强制征兵(对江湖人士)。五大机构在皇城各有天地,江湖总会西北方,制衡阁东南方,文渊殿西南方、武林府东北方、正中央是皇权会。只有文渊殿在皇城有,其他四大机构在各地大都有分机构。还有五大机构都是一位首领,一位总干事、一位总执事……”“疯呆子!别说了!”谢曰云走了进来,喊道。
“我说了我不是疯呆子!我顶多算一个书呆子!”,“书呆子”大喊道“下次记得喊我名字,我叫何通文。”
“好,好,好,”谢曰云摆了摆手,仿佛早已猜到了这句话“书呆子,你看到独孤任了吗?”
“我们未来的大军师?他被淋得像只落汤鸡——早到了,正在里面和会长谈话呢”何通文甩了一下极脏乱油腻的头发,显出了他那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毫无生气,往下看,嘴巴上有个长约两寸的刺青,看了一圈,他脸上唯一看得过去的是他那高鼻子。
“我有事要跟会长谈”谢曰云脸上写满了不满与严肃,轻声道。何通文点了点头,带谢曰云进了心层中阁“守序阁”。
守序阁中,独孤任正在与会长议论着,桌上的茶点早已冷却但未动分毫。
“会长。”谢曰云与何通文异口同声。
“叫我会长,那就见外了,还是叫我苍忠好些”苍忠不急不慢,一字一字地说,而后转向独孤任“独孤任,这两位乃是我江湖总会两位执事,这位是‘文剑’何通文,而这一位是‘刀慈’谢曰云。”
何通文与谢曰云都向独孤任示意。随后,何通文咬了一卷头发,用一种看新鲜玩意的眼神盯了一小会儿后,他眼睛突然暴突,靠近苍忠,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了两句话。苍忠像是笑又像是严肃着,他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他早有预料,变革从现在开始。”随后苍忠盯向了东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