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万字| 完结| 2025-12-17 00:08 更新
雅南城上空,血月低悬,绯光将断壁残垣染得诡谲。我查尔斯,一名失忆的异乡人,于诊所苏醒,耳边是远处传来的兽吼与凄厉惨叫,脑海空白,唯有手中那柄冰冷的枪给我一丝安全感……
吱呀——
房门被不情愿地推开,仿佛惊扰了百年的沉眠。
一股浓浊的、带着铁锈般甜腥与陈年霉菌腐烂气息,如同拥有实体黏腻蛛网,瞬间裹住了查尔斯的鼻腔与口腔,令他几欲作呕。
“啊…没错…「苍白之血」……”
嘶哑低语渗入病房,查尔斯的视野尚且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污的玻璃。他只能听见轮椅碾过老旧木地板的声音。
由远及近的声音并不顺畅,带着某种滞涩的节奏,“嘎吱……嘎吱……”,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肋骨上,缓慢而沉重,敲打着他的耳膜。
“呵呵,你来对地方了。雅南可是传说中的血疗之乡……只需要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来者的轮廓在昏暗中浮现,佝偻的身躯几乎与身下那架布满暗沉污渍的轮椅融为一体。
身上大衣早被磨出絮状,宽檐帽投下的阴影浓稠如墨,几乎吞噬了整张脸,唯有那缕灰白胡须,如同凛冬里倔强生长的野草,在黑暗深处顽强地探出头来。
血疗师枯瘦如鸟爪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发出“叩、叩”的轻响,与他风箱般嘶哑的声音交织:“但是,像你这样的外乡人要从哪里开始来了解呢?”
查尔斯没有回答。
他疲惫的躯壳深处,封存着对雅南血疗的认知——那是一种以注射特殊血液来治愈百病、甚至窃取神祇力量的禁忌秘术。
三周前,他抓住这一流言,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不顾一切闯入这座被永恒湿冷雾气笼罩的城镇,期盼它能斩断缠绕他家族数代、如影随形的梦魇。
世上无药可医的遗传恶疾,患者无一例外在三十岁前凋零。因无法治愈、无法溯源,它被恐惧地称为“血脉的诅咒”。
血疗师见他沉默如石,喉间滚出一串压抑而破碎的低笑,仿佛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很简单…你只需要一点雅南之血……”
“请尽快开始血疗。”查尔斯干涩的话语打断对方。
他不需要引导,不需要哲思,他只需要结果,哪怕这一结果是另一个深渊。
“啧啧。”血疗师帽檐下的阴影似乎微妙地动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嘲弄。并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文字如同蠕动的虫豸。“当然,我们得先签下这个契约。”
“嗯。”查尔斯几乎是夺过契约,目光草草掠过那些难以辨认的字迹,便用颤抖的手签下名字,随即重重躺回那张冰冷坚硬的病床,仿佛那是他命定的祭坛。
一旁斑驳的橱镜中,模糊地映出一具近乎被掏空的躯壳。
其肩胛骨如同折断的鸟翼,尖锐地凸起,几乎要将薄薄的衬衫刺穿;枯槁的头发黏连在汗湿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曾经线条锐利的下颌,如今被一片灰败的胡茬所淹没。
唯有那对瞳孔如同两口干涸的深井,倒映着天花板上蛛网般的裂痕。
倏忽间,井底最深处,有一点微弱的星火骤然跃动,仿佛是将熄的烛芯,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赌上最后半寸生命,迸发出决绝的辉光。
“很好,契约生效。”血疗师满意地卷起羊皮纸,它仿佛有生命般滑入他的袍袖深处。
他开始准备血疗,动作缓慢而精确。
针管长得出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血瓶中的液体并非鲜红,而是某种暗沉、粘稠的近琥珀色,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谲的液体。
一切看似与寻常输液无异,却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异质。
查尔斯心中疑虑如毒藤蔓延,但时间的流沙已即将漏尽。
“滴答…滴答…”
针尖刺入静脉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刺痛之后,是湿滑如活物的暖意,如同被加热的蜂蜜,缓慢、固执地注入他的血管,带着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嗯……”
查尔斯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解脱般的轻哼。那暖流所到之处,病痛的沉重似乎真的在消散。他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
注入血管的根本不是暖流,而是熔岩!又或是无数细碎、尖锐的冰棱!他的血管猛地膨胀、扭曲,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饥饿的蚂蚁在疯狂啃噬、钻营!
某种湿滑、冰冷的触感自骨髓最深处向外渗透,像是无形的触手正在接管他的身体。
视野开始扭曲、翻折,天花板上的裂痕仿佛活了过来,变成蠕动的黑色血管。意识如同坠入无边泥沼,迅速被黑暗吞噬。
“医…生……”
查尔斯想呼救,喉咙却被无形之力死死扼住,只能挤出破碎如呓语的气音。
“别担心,”血疗师干枯却力大无比的手按住了他剧烈痉挛的身体,一股混合着腐叶、陈旧血液和某种难以名状香料的气息,如同实体般喷在他耳畔,“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认为它只是个噩梦……咳咳咳咳……没事的……”
噩梦?
查尔斯来不及咀嚼这个词的含义,意识已然被翻涌而来的黑色潮水彻底淹没。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他再度从虚无中被抛回。
此时,血疗已结束。
病房里死寂无声,血疗师如同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满室的阴冷。
“咕噜…咕噜…”
忽然,一阵粘稠、沉闷,如同沼泽冒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望向病床前——暗红色的、沸腾的血液,正从地板缝隙中不断涌出,汩汩作响,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冒着诡异热气的猩红沼泽。
血沼之中,波纹荡漾,一头狼首人身的怪物缓缓立起。
其身躯高大,肌肉虬结,覆盖其上的并非毛发,而是无数细密、蠕动、如同红色线虫般的血丝,构成的皮毛在无声地起伏。
指末利爪闪烁着寒光,狰狞的狼吻咧开,滴落着粘稠的唾液,混合着血水,散发出最原始的暴力与血腥。
当狼人朝自己伸出那只如黑曜石般尖锐的利爪时,查尔斯清晰地读懂了它那双幽绿瞳孔中的光芒。
——那不是纯粹的杀戮欲望,而是一种更令人胆寒的、猎食者对注定毁灭的将死之物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