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王朝,庆春城。
“胡大娘,月头的利钱,你这是打算拖着不给?”
“虎、虎爷,这真是家里能凑的全部了。
您瞧,阿趁还昏着,家里连抓药的钱都没有了,求您再宽限几天.....”
“少跟我来这套!要家家户户都像你这样赖账,我们兄弟喝西北风去?”
“虎爷,您行行好,我一定想法子,一定还。”
“给你最后三天!三天后要是凑不齐十两银子,老子就把你这破船拖走抵债!走!”
......
脚步声渐远,连同那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一同消散在风中。
船篷内,躺在草席上的少年,眼皮突然颤动了几下。
李趁只觉得脑袋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无数陌生记忆碎片冲撞着他的意识。
读研......实验室......论文......
十七岁......被废大筋......逐出师门......
李趁猛地睁开眼,灰扑扑的船篷映入他的眼中。
这是哪?
李趁懵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还在通宵赶论文,怎么一转眼就躺在这么个地方?
难道是梦?
还没等李趁做出反应,剧烈的头疼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更加清晰的记忆融合。
片刻后,痛楚褪去,李趁瘫在草席上大口喘气,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穿越了。
此地名为坡子湾,是县城里最底层的地方,住的不是渔户就是帮工。
原身也叫做李趁,本是清风武院院主刘尽的亲传弟子,却在六个月前的武会切磋上,被昌运武馆的弟子故意废了大筋,武功尽失。
更讽刺的是,原身知道师傅与昌运武馆素有旧怨后,竟将一腔愤懑归咎于刘尽头上,口出恶言,最后被逐出师门。
此后,原身便一病不起,直到被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占了身子。
家徒四壁,负债累累,父亲早逝,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娘亲.....
李趁心里一片冰凉。
这开局,简直地狱难度。
“阿趁!你终于醒了!”
竹篾帘被掀开,胡氏端着个瓷碗走了进来,见少年睁着眼睛,激动地走到草席前。
“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趁知道胡氏是原身的母亲,但对方的关切还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他试着动了动,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但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看来穿越还治愈了这具身体的伤势。
然而,原身那练了一年多才达到的贲肉境底子,以及辛苦熬炼出来的气血,却是半点没剩。
现在的他,跟个普通的少年没两样。
“我没事了,刚才来的是谁?”
胡氏眼神一暗,低声说:“是柳江帮的吴大虎......前些日子你突然晕倒不醒,郎中说再不抓药就熬不过去。
娘没办法,只能把咱们的船做了抵押,找他们借了五两银子救急。”
李趁心里一沉。
在原身的记忆里,柳江帮是盘踞在坡子湾一带的地头蛇,放的是驴打滚的印子钱,一百文铜钱每日生两文利。
原身昏迷这段日子,五两本金利滚利,怕是已经翻到了十两。
十两银子......在庆春城,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五六两银子。
“没事。”
胡氏见李趁脸色难看,强挤出笑容安慰。
“你人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钱的事情娘来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你再躺会儿,娘去给你弄点吃的。”
李趁没说话,看着对方走出船篷。
他心里清楚,胡氏所谓的想办法,无非是帮人浆洗衣物、缝补渔网,挣几个铜板。
但没办法,原身家没什么阔气亲戚,父亲更是早早过世,若不是胡氏勤劳节俭,这个家根本撑不到现在。
必须尽快赚钱!李趁心中暗道。
没过多久,胡氏端着一个碗回来了。
碗里是灰黄相间的米糠,混着不少碎渣,还带着股淡淡的霉味。
“阿趁,快吃点,垫垫肚子。”胡氏将碗递过来。
李趁看着那碗东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在前世,即便是食堂里的剩饭,卖相和气味恐怕也比这个强上百倍。
这就是他们母子日常的食物?
李趁接过碗,闷声问道:“就一碗?你呢?”
“娘之前吃过了。”
胡氏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去收拾船板上的破渔网。
两世为人,李趁立刻明白了,家里怕是连米糠都不多了。
他没再追问,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生存是第一要务。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端起碗,忍着米糠刮擦喉咙的感觉,一口一口往下咽。
李趁一边吞咽,一边思考着破局之法。
可搜遍了原身的记忆,再结合自己的现代知识,他沮丧地发现,在现有条件下,想要快速赚到十两银子,几乎是天方夜谭。
原身以前在武院时,还能凭借贲肉境的修为在镖局挂个职,护送短途货物挣点银子。
可现在他武功尽失,别说镖师,就是去码头扛包,人家都嫌他身子弱,没力气。
绝境之中,李趁忽然想起一个人,陈雨华。
这人是原身的发小,一起在坡子湾长大,后来进了个小帮派混日子。
原身当初在武院崭露头角时,陈雨华没少借李趁兄弟的名头在外面厮混。
最关键的是,他跟原身借了三两银子一直未还!
“陈雨华来过吗?”他放下碗,问道。
“来过一次,见你昏迷着,坐了会儿就走了,之后没再来过。”
李趁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世态炎凉,这才几个月,就把兄弟情分抛到脑后。
不过他也没指望陈雨华能雪中送炭,只是如今家里米缸见底,债主临门,这三两银子无论如何都得讨回来!
“我出去一趟。”
和胡氏打过招呼后,李趁站起身,掀开竹篾帘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坡子湾的石板路上满是泥泞,两旁棚屋的窗洞里透出昏黄的油灯光。
女人的骂声、孩子的啼哭、男人的咳嗽,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
转过一个弯,前方就是陈雨华所在帮派的据点,一处临河搭建的木板大院。
可还没走近,李趁就听见了不对劲的声音,是金属撞击的脆响,夹杂着压抑的嘶吼和惨叫。
打斗?
李趁心头一紧,立刻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摸到拐角,小心探出半张脸望去。
只见那大院门口,十几条人影挥舞着刀棍互相劈砍。
地上已经倒了五六个人,有的还在抽搐,有的则一动不动。
“好家伙,这是帮派火并了?”
李趁凝神细望,看人群中有没有陈雨华的身影。
可扫了好几圈,除了地上躺着的,基本上所有人的脸都辨认了一遍,愣是没找到那小子。
李趁心里咯噔一下,那陈雨华不会已经躺在地上了吧!
原主记忆里,陈雨华可是孤儿,他要是嗝屁了,那三两银子的债可就真成死账了。
李趁正琢磨着,混战的局势渐渐明朗。
陈雨华所在的帮派毕竟占着主场,先前被堵在门口节节败退,此刻反倒稳住了阵脚,一步步把对方逼得连连后退。
没过多久,敌方帮派死伤过半,剩下的人再也撑不住,喊着“撤”的口号转头就跑。
阵地战瞬间变成了街头追逐,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李趁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打斗声彻底消失在巷道深处,才蹑手蹑脚地跑过去。
靠近后,他的视线仔细扫过地上那些面孔,没有陈雨华。
李趁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犯愁,人去哪儿了?
算了,来了都来了,先摸尸吧!
“钱财身外物,兄弟我借来急用,各位莫怪莫怪。”
李趁低声念叨着,手指有些发颤,却还是快速探入最近一具尸体的衣襟。
他摸出几个铜板,一小块碎银。
强压着不适,他又检查了其余几具。
收获寥寥,总共不到二两银子,还有些不值钱的杂物。
这才拿多少工钱啊,就跟人打生打死,真一根筋啊。
李趁心中暗自吐槽。
“救、救我......”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惊得李趁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只见最后一具没来得及查看的尸体居然动了动。
那男人胸口被捅了个窟窿,鲜血浸透了粗布短打,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显然是失血过多快撑不住了。
李趁从衣物上认出对方与陈雨华同一帮派,赶快凑了过去,拍了拍他脸颊。
“兄弟,醒醒,别睡了,这里不让睡觉,快醒醒!”
在拍打疗法之下,男人眼神开始聚焦些许,看到面前的李趁,嘴唇翕动:“救我,疼、好疼......”
“疼是正常的,说明还活着,深呼吸,深呼吸。”
李趁压低声音,语速加快:“陈雨华在哪?你们帮里那个陈雨华,去哪儿了?”
“救我.....”
汉子眼神茫然地转动,似乎没听懂。
“你告诉我陈雨华在哪,我就找人救你!”
李趁又拍了拍他,力道稍重。
“赌、赌坊,救......”
话未说完,男人瞳孔彻底散开,头歪向一边,没了声息。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啊。李趁暗叹一声。
不过好在,总算问出了陈雨华的下落,没白来这一趟。
默默帮男人合目后,李趁的手很自然地伸入对方怀中。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突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