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适合发生错误的天气。

天空像被泡过三十次的茶包般浑浊，云层间漏下的阳光在柏油路上画出暧昧的光斑。我站在中央公园的青铜雕像下，第三十七次确认手机时间。距离约定时刻还有八分钟，但指尖残留的寒意已经爬上脊椎。

“比企谷君。“

清冽的声线切开潮湿的空气。转头时看到雪之下雪乃正将围巾调整成完美的对称角度，羊绒大衣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扬起。她今天没戴平时那副细框眼镜，这让我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侍奉部的雪之下，而是某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女。

“根据上周学生会委托的后续报告，模拟约会的实践考察是必要流程。“她将鬓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比平时快了0.3秒，“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个提案...“

“挺好的。“我抢答得太快，以至于咬到舌头，“我是说，作为社会见习确实需要这种实地调研。“

水族馆的传单在口袋里发出细碎声响。昨天接到她电话时，我正在便利店加热第三份炸鸡块便当。电磁波的杂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深海中传来：“关于青少年社交行为的田野调查，需要对照组样本。“

我们默契地略过了那个在部室打翻的马克杯。红茶渍在榻榻米上晕开的形状，意外地像某个南国岛屿的海岸线。

水族馆的幽蓝光线里，我们的影子在玻璃幕墙上重叠成奇怪的生物。雪之下贴着展示窗行走，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玻璃。魔鬼鱼从她身后滑过，投下会呼吸的阴影。

“听说雄性章鱼交配后就会死去。“她的声音带着回音，“真是高效的生存策略。“

“所以水族馆约会其实是死亡教育？“

“比企谷君的话，应该能理解这种止损机制的美感。“

我们停在南极展区。企鹅们正用笨拙的舞步争夺配偶，羽毛在人工雪沫中闪闪发亮。雪之下的侧脸被投影成深浅不一的蓝，像是随时会融化在深海水压中的蜡像。

“它们看起来很快乐。“她忽然说。

“企鹅大脑只有核桃大小。“

“真失礼啊。“她的肩膀轻轻撞过来，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我可是在给你制造接话的契机。“

我的运动鞋鞋带突然需要紧急处理。蹲下时看到她的玛丽珍鞋在水洼里映出星空，裙摆扫过脚踝的触感比企鹅羽毛更轻。

返程电车挤满暮色与归人。每次转弯时我们的手背都会相触，像两块固执的磁铁在寻找恰当的极性。雪之下盯着车厢广告屏，上面正在播放巧克力促销广告。

“比企谷君知道吗？可可碱的分子结构和苯乙胺...“

“雪之下。“

“什么？“

“你睫毛上沾了雪沫。“

谎言。水族馆的造雪机早在两小时前就关闭了。但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我闻到自己袖口沾染的蓝风铃香气正在发生某种化学反应。

电车驶过跨海大桥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钉在车厢地板上。那团模糊的黑色轮廓看起来既不像是侍奉部的成员，也不像正在约会的情侣，倒像是某种尚未被命名的新物种。

她的手终于滑进我的掌心，温度比想象中更低。我想起那些在冰面上笨拙起舞的企鹅，它们的喙在碰撞时会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极了此刻胸腔里鼓动的杂音。

“这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她说。

“了解。“我握紧那只快要融化的冰雕，“为了学术严谨性。“

海鸥的叫声被挡在双层玻璃外。报站广播响起时，我们的影子仍然固执地粘在一起，如同两滴拒绝分离的水银。

于是，他们开始了暧昧观测者与不纯动机的共犯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