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

陈导正低声数着袋中的包子，眼睛微微抬起——看向了蒸汽之后的人影。

“老板！一共十块？”

陈导提高了些声音，终是盖过了铺子之内嘈杂的人声。

人影却也是头也不抬，忙着掀起蒸笼查看。热腾腾的蒸汽一下子涌了出来，紧随着蒸笼再次盖下。

却见人影扭头喊道！

“谁要的胡萝卜肉的？好了啊……”

像是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一般，人影开口对陈导说了一声。

“一共就要了十块钱的，你还问我？”

陈导也是不急，慢悠悠地从裤兜里翻出手机。

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解锁——然后只听“叮”的一声脆响！

而后便是“微信到账十元”的语音提示，声音不大——倒是熟悉。

拎起装有包子的塑料袋，袋子倒是有些温热。

清早的凉爽与袋子之中的温热的气息相对，倒显得有些舒心。

步子刚迈出没几步，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等等！小陈！”

陈导转头看去，老板的手在身上的围裙上随意的擦了几下，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大清早的，人也挺忙的。都没注意……”

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影，陈导打了声招呼。

“李叔？什么事？”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成绩出来了？考的怎样？”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丝属于少年的自信。“成绩还算可以，反正今年算是稳了。”

只见李叔铁青着一张脸，用力的挤出一抹微笑。“怪好、怪好，我家的复读都不一……”

原本铁青着脸的李叔像是变脸似的说道！“哎！对对对！对了！小陈，你这学艺术的……报的什么专业？”

“名次还没出，不太好说。”陈导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低声嘟囔着，“可能是表演类的？”

“表演？行，以后当个导演……”

见到李叔正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陈导却是打断道。

“还行，我就是想站在台上试试。”少年的语气之中总带着些对“赚钱”的抗拒，没等李叔开口。陈导的话再次响起。

“李叔！我还有事，先不聊了……”

李叔望着陈导离开的背影，嘟囔了一声。“这孩子——”声音忽然顿住了。

李叔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转动了下视线，像是在确认什么。

兀自低声咕哝了一句：“刚……有人吗？”

不容李叔多想，身后的铺子之中已是响起了叫喊声。

“老板！你干嘛呢？三号桌！五个萝卜肉……”

声音之中倒是带着些许催促。

“来了！来了！”

……

“一步、两步……五？”

咔嚓一声，脚下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

[枯叶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陈导低头看去——是一片碎片，一片淡蓝色的瓷器碎片。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一阵唱腔悠悠的传出，思绪被从那地面上的瓷器碎片唤回。循着声音看去，是一座古朴的戏台。

“戏……戏台？”

陈导下意识有些奇怪，自有记忆起便是从未有过任何关于这个戏台的任何信息。好像它是凭空建造的一般，楼柱、宫灯、幕帘……

而那幕帘却是并未拉开，只是悠悠的在那幕帘之后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唱腔。

“唱的挺——”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

那广而宽的幕帘瞬间收起，露出了六扇展开的屏风。

而这屏风？似乎是一副连环画？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陈导兀自的想到，向着戏台靠近——想要看清楚那屏风之上的画面。

约莫过了几秒，陈导能够看清楚第一幅屏风了。

屏风上画着一个正在哭泣的红衣人，那人手上拿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却是看不太清。

[奇怪的画面，还有我为什么要哭？]

陈导接着向着戏台靠近，约莫再次前进了五六步。

第二扇屏风的画面终于能看清了。

戏子这次却是跪在地面上，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女子的头部出现一个圆孔，但是她在笑。

[她为什么要笑？]

陈导来到戏台前，想要看看那第三幅画。

但是抬起头，却是恰好一红袍走出，挡住了那第三扇屏风。

[是？……是我？]

陈导抬起头，却是正好那人低头————是一张空白的面具。

那呆滞的意识像是被点亮了明灯一般，陈导踉跄的向着身后退了数步。

[我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还有？我刚刚是在干什么？]

疑惑在陈导的心中滋生，转而看向那戏台之上的红袍戏子。

却是台上戏子作圆场步，面具之下流露出戏子的唱腔之声。

“却道，是那……”

[有客人来了吗？开始唱戏？]

陈导转身欲走，却是台上戏子大吼一声！

“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陈导拍拍胸脯，转头看向了台上正在唱戏的戏子。他却是依旧在唱戏，好像陈导的离去对他而言并未有任何影响。

[吓我一跳，突然大声唱戏……]

心中的疑惑仍未减少，却已是脑后传来探讨的声音——声音来自八方，由那四海。

“这戏呀，嗲声嗲气，水袖一甩眼波流转，分明是我们越剧嘛！侬听听这韵白，这调调，老灵额！”

“陈老哥，弗要瞎讲！这水磨腔的调调，咬字的讲究，唱词里的雅韵，除了昆曲还有啥？弗要拿越剧混过去哟！”

“啥子越剧昆曲哦！这高腔吼得地动山摇，变脸的锣鼓咚咚响，明摆着是我们川剧噻！你莫把火锅和清汤搞混了哟！”

“几位，都别争了！这板胡一响，哭腔里带着脆生生的味儿，唱的‘刘巧儿’调调，不是评剧是啥？地道老北平的玩意儿……”

将视线转到身躯前方，视线之内只是空无一人。

[幻觉？]

就在陈导怀疑自我之时，肩膀却是被人拍了一下。

[谁？！]

陈导转头，身侧是一个深红戏袍的戏子！

他也戴着一幅面具，面具上绘着一张笑脸，面具上绘的笑脸并不规整，有些瑕疵涂料溢出了笑脸。

陈导的鼻子嗅动了下。

[铁锈味？]

陈导看着笑面人将手放到眼前晃了晃，在陈导的眼前从那宽大的戏袍之内拿出来一个折凳。

“坐……”

“哎？好……”

陈导一愣，下意识坐在那折凳上。不等陈导有所反应，笑面人便是再次变出另外一个折凳——坐在了陈导的身旁。

在那面具之下传来一声带着些儿化音的调调。

“看戏……”

[这是？刚刚的声音？]

没等陈导多想，便是四字唱腔炸响！

“戏已开场！”

耳边突兀响起唱腔之声！如此契合——好似是由同一人说出的话一般。

“戏已开腔！”

耳边乍然生成巨响！

[戏子降临、一乞二……]

陈导抱住头，半瘫倒在地上。耳中却传荡着二人的唱戏声……

陈导挣扎着，抬起头睁开眼。

“此历劫难——为戏神”

只是感觉此刻的意识好似沧海一粟，在深海之中浮沉——

丝织绸缎掩盖双目，双目被掩盖——

喘息转为唱腔，戏子应该登台——

耳边唯余那“戏神”二字回荡。

为戏神……

……

“疼……”

一道清轻微又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