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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粘稠感包裹着每一寸皮肤。

像沉在深海的棺椁里。

最先恢复的不是视觉，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存在感”——一个尖锐的锚点，猛地将他从虚无的混沌中拽回。紧接着，刺痛般的冰冷顺着脊椎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是谁？

滞涩的思维齿轮开始艰难转动。破碎的画面闪过：阴冷潮湿的墙壁……飞溅的温热液体……倒下的宽阔背影……还有一双，盛满了星光与忧虑的眼睛……

陈默。

这个名字带着铁锈与血腥的质感，从记忆的冻土中破冰而出。

几乎同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禁锢感隐约浮现，但感觉异常遥远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这不对劲。那道名为“烛光之印”的枷锁，本该如同跗骨之蛆，随时能将他拖入灵魂撕裂的痛楚。

（警报：外部高能量反应逼近。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即脱离当前禁锢单元。）

一个绝对冷静，近乎机械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深处响起，毫无情感波动。

（我靠！什么鬼地方？这新手出生点也太阴间了吧！动起来！快动起来啊老兄！）

另一个轻佻急躁、带着十足痞气的声音紧随其后，像噪音一样在思维里横冲直撞。

陈默的主意识瞬间绷紧。不是错觉。他的意识领域里，闯进了两个明显不属于他的“声音”。是实验室的残留？还是意识转移的后遗症？

没有时间探究。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杂念。他用意志力强行将那翻涌的杀意和脑海里的噪音一同摁回意识深处。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或者说，启动了这具身体接收光信号的器官。

惨白、稳定到令人心悸的光源，来自头顶镶嵌的金属顶棚。视线向下，是一层透明的罩子。他躺在一个狭窄的、内壁布满幽蓝色管线的容器里，浸泡在淡绿色的粘稠液体中。容器外，是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实验室，排列着数十个类似的透明舱体，大部分舱内都浸泡着静止的人形轮廓。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输送着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

陌生的信息流，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波，断续涌入他的意识：

“……编号734。实验体。基因优化序列完成度：99.8%。意识载入稳定。青铜级初期灵力波动稳定……异能觉醒倾向：空间……”

青铜级？灵力？空间异能？

这些词语带着疏离的熟悉感。他尝试集中意念，丹田处，一片微小的、散发着淡蓝色光泽的能量漩涡缓缓旋转——灵海。眉心深处，另一片更加晦涩广阔却如同蒙尘般沉寂的区域被触及——识海。

这具身体崭新、充满活力，与他记忆中那具伤痕累累、被灵魂烙印禁锢的躯壳截然不同。然而，在这新生的躯壳之下，冰封着某种炽热的东西。那些破碎的情感、刻骨的仇恨并未消失，只是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意志覆盖、压制。

绝对理性。生存是第一要务。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毫无预兆地撕裂寂静！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惨白的光线切割成破碎而不祥的片段。

“警告！检测到外部强行突破！三级物理防护失效！警告……”

冰冷的电子音徒劳重复。

轰！！！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冲击下，向内凹陷、扭曲，最终轰然洞开！硝烟与尘埃中，一群身穿黑色制式灵能装甲、手持流线型步枪的身影如杀戮机器般涌入。装甲胸口处，交叉的剑与盾徽记在警报红光下格外刺眼——人族警卫司。

“控制所有出口！”

“清除自动防御单元！优先定位并确保‘钥匙’安全！重复，确保‘钥匙’！”透过面罩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权威。

实验室内几名白袍研究员吓得魂飞魄散。

士兵们两人一组，迅速检查维生舱外的电子标签。对于非目标舱体，他们直接抬起枪口——

砰！砰！砰！

低沉的能量射击声响起，蓝白色光束精准击穿维生舱核心。舱内生命体征信号瞬间变红，然后彻底黯淡。营养液中的身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

高效，冷酷，如同清理故障机械。

“队长，所有非目标实验体都要……处理吗？”一名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指挥官的声音冰冷坚硬：“士兵，记住你的职责。这里的每一个存在，都是基因亵渎的产物，是违背《人族纯净法案》的活体证据。清除这些‘残次品’，是为了维护联邦的稳定与人族的荣耀。执行命令。”

为了“稳定”，为了“荣耀”。陈默躺在维生舱内，冰冷地“听”着这一切。弱肉强食，不过是披上了光鲜的外衣。这场景，与他记忆中某些碎片隐隐重合。

一名士兵朝着他所在的区域走来，步枪抬起，枪口开始汇聚熟悉的危险光芒。

（威胁确认。目标：舱门应急锁内部结构点A7、B3。建议：双点同步微幅空间震颤，破坏结构应力。）

冷静的声音迅速给出精准方案。

（要死要死要死！哥们儿快出手啊！瞄准了打！）轻佻的声音在一旁火上浇油。

就在士兵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

“报告！‘钥匙’已定位！编号089！生命体征稳定！”实验室另一头传来汇报。

士兵动作一顿，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千钧一发！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没有时间犹豫，他几乎本能地遵循了脑海中那个冷静声音的方案。识海中那枚代表着“空间”异能的微弱种子被瞬间激活，两股极其细微、精准的无形波动，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同时掠过舱门锁内部两个关键应力点。

同时，他调动起丹田内那初生的、微弱得可怜的灵力，混合着一丝不受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气息，狠狠冲击向舱内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应急开关！

“咔！”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警报淹没的机括声。维生舱的透明罩子向上弹开一道狭窄缝隙！

陈默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顺着缝隙悄无声息地滑出，精准落入舱体下方错综复杂的金属管线与阴影之中，顺手扯下一条连接舱体的、不知用途的软管，勉强缠在腰间。

士兵回过头，只见维生舱已经打开，内部空空如也。他愣了一下，低声咒骂一句，但显然“钥匙”的任务优先级更高，他转身快步离开。

警卫司的队伍效率极高，带着目标迅速撤离。留下满地的狼藉、破碎的维生舱、弥漫的硝烟，以及一片死寂。

陈默如同蛰伏的毒蛇，在阴影中静止了足足三分钟，确认威胁暂时远离，才开始移动。他的目标明确——一名倒在控制台旁、身下汇聚着一小滩暗红血液的研究员尸体，其手腕上那个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金属手环。

（右前方11.5米，尸体，C级权限终端。移动路径建议：沿左侧设备阴影区，避开三点钟方向地面液体反光。）

冷静人格指引。

（快快快！摸尸舔包！拿了就跑！这鬼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轻佻人格催促。

陈默沿着阴影匍匐前进，动作轻捷得像一只猫。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手环的瞬间——

“等……等等！请……请带上我！”

一个压低的、带着恐惧与孤注一掷的急切声音，从侧后方一台大型分析仪的金属底座下传来。

陈默的动作瞬间凝固，目光如冰刃般扫去。

只见一个少年，同样赤身裸体，正手脚并用地从阴影中爬出来。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俊秀，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赤裸的身体上布满细密的鸡皮疙瘩，看起来狼狈不堪。

然而，与这极度恐惧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虽然盈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但在那惊恐的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如同被困野兽般的求生火焰，以及一丝快速隐藏起来的、观察猎物般的审度。

少年几乎匍匐在陈默面前的阴影里，仰起头，声音因紧张而沙哑：“求求你！带上我！我知道一条备用的能源管道，很少人用！就在后面！我能帮你找到路！”

陈默沉默地看着他，如同在评估一件工具。恐惧半真半假，但眼底深处的计算也是真的。他在表演，但有用的表演。

（目标：未知编号。生理体征显示高度紧张，但瞳孔收缩频率与肌肉紧绷状态存在矛盾。提供信息有利用价值。携带风险：中等，可控。）

冷静人格迅速分析。

（哟，这小子有点意思啊，吓成这鸟样还能想到出路？脑子转挺快嘛！）轻佻人格似乎觉得有趣。

“理由。”陈默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冰冷，不带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机器在索要输入参数。

少年——王珂，急忙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那条管道的位置和通往的方向，姿态谦卑至极，表示完全服从，只求活命。

陈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获取终端信息与地图后，管道信息得到初步验证。

“名字。”陈默吐出两个字。

“王……王珂。”少年连忙回答。

“跟上。”陈默不再看他，将终端手环套在自己手腕上，根据刚刚获取的粗略地图，朝着管道入口方向潜去。没有承诺，没有鼓励，只有冰冷的指令。

王珂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喜悦，连忙爬起，踉跄却又努力安静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实验室更深的阴影与弥漫的硝烟中。陈默知道，从这片死亡废墟中爬出，仅仅是开始。脑海中那两个挥之不去的声音，这具新生的身体，摆脱灵魂烙印的可能，还有这个主动跟上来的、心思难测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未来。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黏腻的地面。脑海中，那个轻佻的声音正在喋喋不休地评价着刚刚逃出生天的过程，而冷静的声音则在默默记录环境数据和身体状态。

这感觉很奇怪。

但，似乎……并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现在，他“听”到了更多，也“想”到了更多。

前提是，他能控制住这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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