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麦芽糖汁泼在手腕上时，苏绾指缝里还攥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那是她熬夜整理的《唐代清明食单》，边角被咖啡渍浸得发棕，最后一行“清明渠畔食柳芽，淘净焯水拌盐酪”的字迹还没来得及用红笔标注出处。剧痛像电流窜过手臂的前一秒，她脑子里盘旋的居然不是“疼”，而是遗憾：“早知道该带本《齐民要术》过来，好歹能验证下柳芽做青团的古法……”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吞噬了视野，再睁眼时，口鼻里灌满的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是带着河泥腥气的冷水。

苏绾猛地呛咳着抬头，清明渠浑浊的水波在眼前晃荡，岸边的棣棠花沾着晨露，细碎的黄花落在水面上，随波漂到她手边。她挣扎着往岸边划，指尖触到的不是现代泳池的瓷砖，是滑腻的水草和尖锐的石子。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不远处的人影——深绿色的圆领袍浸在水里，领口绣着细密的鼎纹，腰束蹀躞带，挂在带钩上的小囊里露着半块铜印，阳光一照，印面“尚食局典膳郎”的字样清晰得扎眼。

“姑娘！快上来！这清明渠的水刚化冻，能冻透骨头！”一个膀大腰圆的随从伸手拉她，掌心的老茧蹭过她手腕的烫伤，疼得她倒抽冷气。被拽上岸时，苏绾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浅青色粗麻襦裙，裙摆还滴着水，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冰。她摸遍全身，手机、拍摄支架、甚至那把用了三年的不锈钢刮刀都没了踪影，只有手腕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她前一秒还在现代厨房的料理台边。

“多谢大哥……”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冷的，是慌的——没有食材秤，没有温度计，连分辨面粉等级的现代经验都未必能用，她这个靠精准把控出圈的美食博主，在这连“克”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代，怕是连碗像样的粥都煮不出来。

就在这时，渠水中央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随从们的惊呼：“裴大人！裴大人落水了！”

苏绾循声望去，那个穿深绿官袍的男子正脸朝下浮在水里，官袍在水中散开，像朵沉底的墨荷。几个随从慌得围着岸边转，有人想跳下去，却被个留着山羊胡的年长随从死死拽住：“胡闹！裴大人是尚食局从六品下的典膳郎，金贵着呢！你们那点水性，下去也是陪葬！”

“那怎么办？再等下去大人就没气了！”年轻随从急得跺脚，目光扫到苏绾时，突然亮了，“刚才姑娘自己从水里爬上来，水性肯定好！姑娘，求您救救裴大人！”

苏绾没多想，脱了沉重的襦裙外衫，只穿里面的中单就跳进了渠水。四月的水还是刺骨的冷，她游到男子身边时，牙齿都在打颤。绕到他身后时，指尖蹭到了对方腰间的铜印，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清醒——这不是拍戏，这人的性命，还有她能不能在长安站稳脚跟，或许都系在这一救上。

她咬紧牙，手臂穿过男子腋下，拼尽全力往岸边拖。好在岸边的随从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把人抬上了岸。苏绾爬上岸时，已经累得瘫在地上，却顾不上喘口气——地上的男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紫得像冻住的桑葚，胸口纹丝不动，显然是溺水窒息了。

“快！找块干净布来！”苏绾喊道，山羊胡随从立刻递过块粗布巾。她把男子翻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掌心扣在他后背肩胛骨下方，有节奏地按压——这是现代急救里的控水手法，可按了十几下，对方还是没反应。

“这样不行！得用‘牛背控水法’！”山羊胡随从突然上前，想把男子翻过去，“尚食局的李庖长说过，溺水得让伤者趴在牛背上颠，把水颠出来！你这按来按去的，跟西域的巫蛊术有什么两样！”

“现在找牛来不及了！”苏绾一把推开他，把男子放平，解开他腰间的蹀躞带和领口的玉带，双手交叠按在他两乳头连线的中点，“相信我，这样才能救他！”

“妖女！你竟敢对裴大人无礼！”山羊胡随从气得拔出腰刀，刀光在晨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又按又碰的，裴大人醒来要是怪罪，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旁边的年轻随从也红着脸别过眼，嘴里嘟囔：“就是，哪有姑娘家对陌生男子动手动脚的，传出去裴大人的名声都要坏了……”

苏绾充耳不闻，手臂发力按压，心里数着数：“一、二、三……”指腹能清晰感觉到胸骨的轻微下陷，这是现代急救的标准动作，可在这些唐代人眼里，却成了亵渎。她按压到第三十次时，深吸一口气，捏住男子的鼻子，低下头对着他的嘴唇渡气——这一下，连举着刀的山羊胡随从都僵住了，眼里满是震惊。

一次、两次……就在苏绾胳膊酸得快抬不起来时，地上的男子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浑浊的渠水从嘴角溢出来，胸口也开始有了起伏。

“活了！大人活了！”随从们爆发出欢呼，山羊胡随从悄悄收了刀，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

苏绾瘫坐在地上，冷汗混着渠水打湿了中单。她看着地上慢慢睁开眼睛的男子，才看清他的模样——眉骨高挺，鼻梁英挺，即使脸色苍白，也难掩一身清贵之气。他就是裴寂，尚食局的典膳郎，刚才那深绿官袍上的鼎纹，还有腰间的铜印，都是他身份的证明。

“是……姑娘救了我？”裴寂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看着苏绾，眼神里带着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是我。”苏绾刚想点头，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疼得她缩回手。低头一看，是裴寂掉在地上的一卷绢帛，边角被水浸得发脆，刚才按压时不小心蹭到了，指尖已经渗出了血珠。

那卷绢帛是《尚食典》残卷，泛黄的绢面上用墨笔写着“胡麻篇”，还有几处朱笔批注：“胡麻三升，蒸熟即研，与粟米同煮”。苏绾在现代做过唐代饮食专题，对这卷典籍不算陌生，可当她的血珠滴在“蒸熟即研”那四个字上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惊讶地摊开手，只见掌心中央，一道淡金色的光纹慢慢浮现，组成了一个罗盘的形状，指针正对着那卷《尚食典》残卷轻轻转动。紧接着，半透明的界面凭空弹出：

【食魂罗盘已激活】

【检测到唐代饮食典籍《尚食典》残卷，适配度98%】

【发现残卷关键疏漏：原文“胡麻蒸熟即研”未提“蒸后需晾至半干”，易导致胡麻末结块，唐代适配度降至78%】

【当前可解析食材：胡麻（修正后）、棣棠花（岸边可食用花卉，食疗价值待解锁）】

【胡麻粥：食疗价值——润肠通便，唐代适配度92%】

【制作建议：取胡麻三升（约合现代1.8升），淘净蒸熟，晾至半干后研为末，与粟米同煮，加少许蜜调味以中和胡麻之燥】

苏绾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罗盘居然能校验典籍疏漏！可还没等她细想，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罗盘指针剧烈晃动，界面上弹出一行红色警告：

【警告：首次激活成功，每使用三次解析功能将触发历史修正警报】

【风险示例：过度推广现代酵母发酵技术，将导致唐代传统酒曲工艺断层（风险等级：中）】

【生理反馈：警报触发时将伴随掌心刺痛，多次触发可能引发时空波动】

她连忙攥紧手，把罗盘和界面藏起来，指尖的刺痛还在隐隐作祟——原来这金手指不是白用的，每一次解析都可能改变历史，甚至引发未知风险。

“姑娘在看什么？”裴寂的声音突然传来，他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落在苏绾攥紧的手上，还有那卷《尚食典》残卷上，“姑娘既识得此卷，可知‘胡麻三升’对应今时多少量？又该如何配伍，才能中和胡麻的燥性？”

苏绾心里一凛——这是试探。她定了定神，结合罗盘提示和现代知识答道：“‘三升’约合今时一斗八升，至于配伍……《千金方》中记载，胡麻需与粟米同煮，加少许蜜调味，裴大人手里的残卷漏了‘晾至半干’的步骤，若是直接研磨，怕是会结块，影响口感。”

裴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低头看了眼残卷上的朱批，又抬眼看向苏绾：“倒是比尚食局的学徒记得清楚。只是《千金方》‘胡麻粥’篇中，用的是黍米而非粟米，姑娘这法子，是从江南哪部食典看来的？”

这话听着是质疑，实则是在探她的底细。苏绾心里清楚，不能暴露穿越的事，只能编个借口：“我家在江南开食肆，祖父曾藏过几本前朝食典，里面提过这法子，具体是哪本，我记不太清了。”

裴寂没再追问，只是捡起地上的《尚食典》残卷，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蹀躞带的小囊里。他扶着马车门框，对身后的山羊胡随从低声道：“记着，苏姑娘救我时的手法——按胸三十次、渡气两次，还有她对《尚食典》的见解，都得原原本本记下来，回局里给李庖长过目。”

随从连忙点头，苏绾听得心里一紧——看来尚食局已经注意到她了，这一去，怕是少不了盘问。

裴寂转身看向苏绾，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苏姑娘，你说与家人走散，如今孤身一人在长安，怕是不好立足。不如随我回尚食局暂住？局里有庖厨，也有干净的住处，等找到你的家人再说。”

尚食局！苏绾心里一动——那里有最全的唐代饮食典籍，还有无数她没见过的食材，正好能让食魂罗盘派上用场。而且跟着裴寂，至少能暂时避开流落街头的命运。

“多谢裴大人。”她连忙答应下来。

随从已经备好干净的襦裙，苏绾换衣服时，还在想着掌心的罗盘——刚才界面里提到的棣棠花，就在岸边开着，说不定能做成时令小食。还有那历史修正警报，以后用罗盘时，可得多留个心眼，不能随便用现代知识改动太多。

等她跟着裴寂往马车走时，无意间瞥见裴寂手里的《尚食典》残卷被风吹得翻开一角，绢面上有朱笔圈出的四个字——“贞观穿越”。还没等她细看，裴寂就快速合上了卷册，像是怕她看见。

“裴大人，刚才您说回局里给李庖长过目，不知尚食局还有其他懂典籍的人吗？”苏绾试探着问。

裴寂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深意：“局里有位张阿婆，在典籍库待了三十年，什么老方子、旧典籍，她都懂。等回去了，或许你能见到她。”

张阿婆？苏绾心里记下这个名字，掌心的罗盘突然轻轻转动，指针正对着马车行驶的方向——那是通往尚食局的路，也是她靠近盛唐饮食真相的第一步。

马车启动时，苏绾撩开车帘，看着清明渠岸边的棣棠花慢慢后退，心里突然有了些底气。或许在这个时代，没有现代厨具，没有拍摄设备，但有《尚食典》，有食魂罗盘，还有她这双能做美食的手，总能闯出一片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