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界，青岚域，天衍宗。

外门杂役区，一座破败的小院角落里，马舰波正佝偻着身子，将一捆沉重的柴火搬到灶房墙角。

时值深秋，寒风萧瑟，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灰色杂役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瘦削的脊背上，更显得他身形孱弱。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尘土中，瞬间消失不见。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没吃饭吗？“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马舰波没有回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那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张琨，外门弟子中的一霸，仗着表哥是内门弟子王翰轩，在外门作威作福，尤其喜欢找他的麻烦。

万载轮回，帝魂苏醒已有月余，这般蝼蚁的聒噪，于他而言，不过是夏虫语冰。他堂堂墟夜帝尊，曾掌御星辰，俯瞰万界，如今虽虎落平阳，却也不至于与这等货色一般见识。

但显然，对方并不这么想。

见马舰波不理不睬，张琨觉得折了面子，脸上横肉一抖，几步上前，一脚踹在那捆刚码好的柴火上。

“哗啦“一声，辛辛苦苦搬了半天的柴火散落一地。

“老子跟你说话，你聋了？“张琨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马舰波脸上。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跟班，此刻都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附近几个正在干活的杂役弟子纷纷低下头，加快手中的动作，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生怕惹祸上身。

马舰波缓缓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这才抬眼看向张琨。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既无恐惧，也无愤怒。

就是这双眼睛！

张琨没来由地心头一怵，每次对上这废物的眼神，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不像是一个资质低下、终日受人白眼的杂役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像是后山禁地里那些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得让人心头发毛。

但随即这股不适就被恼怒所取代。一个连炼气一层都勉强的废物，也配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张琨声音提高八度，试图用音量掩盖那瞬间的心虚，“这个月的灵石呢？拿来！“

每月这个时候，张琨都会准时来找马舰波“收供奉“。美其名曰“保护费“，实则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夺。杂役弟子每月只能领到三块下品灵石，本就少得可怜，还要被搜刮去大半。

马舰波沉默着。帝魂初醒，这具身体太过孱弱，正是需要灵气滋养的时候。这三块灵石对他而言，聊胜于无。

见他不答话，张琨身后一个三角眼的跟班嗤笑道：“琨哥，跟这废物啰嗦什么？直接搜就是了！“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快步走来。少女约莫二八年华，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虽年纪尚幼，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张师兄，你们又在欺负人！“少女蹙着秀眉，挡在马舰波身前，对着张琨怒目而视。

是苏沐晴。天衍宗外门弟子中少数几个不会看不起杂役的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会为马舰波出头的人。

张琨见到来人，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被猥琐的笑意取代：“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师妹啊。怎么，又要为这个废物出头？“

他特意将“废物“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轻佻。

苏沐晴俏脸涨得通红，不是害怕，而是气的：“马师兄他只是暂时时运不济，你们凭什么欺负人？还要抢他的灵石！我要告诉执事长老去！“

“告状？“张琨哈哈大笑，跟班们也附和着笑起来，“你去啊！看看执事长老是信你这个黄毛丫头，还是信我们？再说了——“

他话音一转，目光淫邪地在苏沐晴身上打转：“苏师妹要是实在心疼这个废物，不如替他交了这'供奉'？或者...陪师兄们说说话，师兄一高兴，说不定就放过他了？“

说着，竟伸手要去摸苏沐晴的脸。

苏沐晴吓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倔强地站在原地没躲开。

就在那只咸猪手即将碰到少女脸颊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马舰波，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万年帝心，古井无波，但这一刻，却泛起一丝凛冽的寒意。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然而，就在他体内那丝微乎其微的帝魂之力将要运转的刹那——

“放肆！“

一声苍老的怒喝从远处传来，蕴含着淡淡的灵力威压。

张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一变，慌忙收回手，转身赔笑：“刘、刘执事...“

只见一个穿着执事服、面容古板的老者正站在院门口，面色不虞地看着这边。他是负责管理这片杂役区的执事刘振。

“聚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用干活了吗？“刘执事目光扫过众人，在散落一地的柴火上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张琨身上，带着警告意味。

张琨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就是路过，跟马师弟开个玩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狠狠瞪了马舰波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经过马舰波身边时，顺手将他腰间那个装有三块下品灵石的简陋布袋一把扯走。

马舰波垂着眼睑，没有任何反应。

刘执事显然看到了这个小动作，但只是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苏沐晴，语气稍缓：“苏师侄，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沐晴松了口气，行礼道：“回刘师叔，弟子路过此地，见张师兄他们又...又欺负人，就过来看看。“

刘执事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马舰波，淡淡道：“杂役区是非多，你还是少来的好。“说完，背着手踱步离开了。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围观的其他杂役弟子这才窃窃私语起来，看向马舰波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马师兄，你...你没事吧？“苏沐晴转过身，关切地看向马舰波，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布袋，“这些灵石你拿着，我那里还有...“

马舰波抬起头，看着眼前少女真诚而清澈的眼眸。

万年冰封的帝心，似乎被这缕纯粹的善意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缓缓摇头，声音平静无波：“不必。“

顿了顿，他看着少女因急切而微红的脸颊，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多谢。你...回去吧。“

苏沐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马舰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总觉得，今天的马师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马舰波默默地弯腰，开始重新收拾散落一地的柴火。

周围重新恢复了忙碌的景象，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没有人注意到，马舰波低垂的眼眸中，一丝冰冷彻骨的寒芒一闪而逝。

帝尊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如今龙困浅滩，虾戏浅水。

且待风云际会时，再看谁主沉浮。

他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夜幕即将降临。

而夜晚，正是属于他恢复实力的时刻。

万年前的恩怨，终将一一清算。

而那些微末时的善意，他也自会...十倍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