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万字| 连载| 2025-12-11 11:09 更新
沈时,重案组组长,外号"沈阎王"。
手上没有未破的案子。
除了一桩——二十年前,父母死在404公寓,凶手至今成谜。
搬进那间公寓后,他在冰箱便签栏上发现一行字。
墨迹是新的。字迹不是他的。
公寓已经空置二十年。
——
每天午夜零点,便签上的字会变。
他在2024年。她在2004年。
她是刑侦支队的痕检员,正在调查一起离奇命案。
而她,在二十年前的档案里,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
"这起案子的凶手是谁?"
"是你。"
"……什么?"
"二十三年后的你。
【2024年·沈时】
2024年11月14日 23:47
江城·老城区·槐安街
沈时在楼下站了很久。
不是几分钟。是很久。久到他抽了大半包烟,久到一只野猫从他脚边经过、看了他一眼、又走了。
三十七分钟。他数过。
行李箱就靠在腿边,轮子卡在地砖缝里。他没去管。夜风钻进领口,他也没去管。他只是站着,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盯着面前这栋六层旧楼。
槐安街404号。
他父母死去的地方。
---
沈时是重案组组长。他见过的尸体比这栋楼的住户还多。
但他站在这里,腿像灌了铅。
口袋里的打火机被他攥出了汗。攥紧,松开,攥紧,松开。这是他的老毛病——紧张的时候需要攥点什么。同事们都以为他在玩打火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控制手抖。
他点了第七根烟。
火光照亮他的脸,二十九岁,眉头皱着,眼窝有点深,像是很多天没睡好。
烟抽了两口就掐了。嗓子疼。他把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没扔准,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
弯腰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什么。
口袋里的钥匙扣。
一把微缩的手术刀模型,不锈钢的,做工很精致。小时候他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笑着说是“幸运符“。后来他才知道,这是父亲当刑警时破的第一个案子——一起医疗器械走私案——留下的纪念品。
父亲死后,他在遗物里找到这个钥匙扣。从那以后一直带着。
二十年了。
沈时直起身,把钥匙扣攥在手心里,金属边缘硌进肉里,有点疼。
疼着好。至少能让他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
他最后一次见父亲是九岁那年。
期中考试。数学卷子做了一半,班主任推门进来,脸色很白。
“沈时,你出来一下。“
他记得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撞翻了铅笔盒。铅笔滚了一地,他弯腰去捡,手指碰到铅笔的那一刻——
后面的事他不记得了。
不是忘了,是脑子拒绝记。像硬盘坏道,那一块数据死活读不出来。
只剩下一些碎片:警车的红蓝灯、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有人在哭但听不清是谁。
三天后他才知道父母死了。利器刺伤。凶手不明。案子调查了三年,没有结果。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过过生日。
---
2004年11月28日。
他父母死的那天。
距离现在,整整二十年。
沈时站在楼门口,盯着那扇生锈的单元门。门框上贴着一张房屋出租的广告,半边已经被雨水泡烂了。旁边是一排老式信箱,铁皮做的,大半已经锈穿。
有一个信箱不一样。
404。
上面贴着一张封条,边缘卷起来了,但中间的字还看得清:
「江城市公安局
封条
日期:2004年11月28日」
沈时的目光钉在那几个字上。
二十年了。封条还在。
他伸手摸了摸那张纸,指腹蹭过油墨,粗糙的触感。纸已经脆了,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一块碎屑。
他缩回手。
站在原地。
又站了五分钟。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单元门。
---
没有电梯。
声控灯坏了,他用手机照着往上爬。木楼梯踩上去吱呀响,声音在楼道里来回撞,像有人跟在后面。
他没回头看。
一楼。某户门缝透出光,电视机在放抗战剧,枪声噼里啪啦。
二楼。走廊堆着纸箱和旧沙发,“禁止堆放杂物“的告示贴在墙上,告示本身已经发黄卷边。
三楼。有户人家在炒菜,油烟味飘进楼道,呛得他咳了两声。
四楼。
404。
---
门还是老样子。棕红色防盗门,漆皮龟裂,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
门框上有几道刮痕——锁舌被撬开时留下的。二十年前,警察就是这样破门进入的。
锁芯后来换过了。但刮痕还在。
沈时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开门。
他把手放在门上。
门很凉。铁皮吸走了他手心的温度。
他想象父母最后一次推开这扇门的样子。他们在想什么?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才来了。
---
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的时候卡了一下,他用力拧,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很黑。窗帘拉着,只有一点街灯的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条细细的亮线。
空气里有股味道。不是腐烂,不是霉变,是某种更淡的东西——像是时间本身的气息。这间屋子被封存了太久,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时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的手还握着门把手,指节发白。
三十秒。
一分钟。
他松开手,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
公寓很小。四十平左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客厅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台落满灰的老式电视机。沙发是灰绿色的,布艺,坐垫塌陷得厉害。茶几是玻璃面的,玻璃上有一层厚厚的灰。
沈时站在客厅中央,慢慢转了一圈。
墙纸已经发黄剥落,露出下面的水泥和砖缝。天花板有水渍,形状像一只变形的手。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响,声音发闷。
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
这里曾经是他父母待过的地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沈时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扶着墙,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再一口气。
不是现在。
他心里说。
不是现在,沈时。你还没找到答案。等找到答案了,再崩溃。
他松开手,走向厨房。
---
厨房很小,转不开身。
灶台是老式的,双灶头,上面落满灰。油烟机是那种方方正正的老款,抽油槽里空空如也。
冰箱靠在墙角。
白色的老式冰箱,外壳有几处锈斑。沈时打开门,里面空的,也没有冷气——断电很久了。
他关上冰箱门,目光扫过侧面——
停住了。
冰箱侧面有一个便签栏。
老式的那种,透明塑料框架,磁铁固定,里面可以插纸条。九十年代的冰箱很多带这种设计,方便家庭主妇记购物清单或给家人留言。
便签栏里有一张纸。
沈时愣了一下。
这间公寓三年没人住了。房东说清洁公司一周前来打扫过,但那只是擦擦灰、通通风。
谁会在便签栏里放纸条?
他走近一步。
纸条是A6大小,白色便签纸,边缘微微泛黄。
他没有立刻去拿。
他站在那里,盯着那张纸,心跳开始加速。
不是害怕。比害怕更深。
像是有人在他背后呼吸,但他回头看,什么都没有。
---
沈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他的手有点僵,戴了两次才套好。
然后他伸手,把纸条从便签栏里抽出来。
纸张触感粗糙,有点发脆。他翻到正面。
蓝色圆珠笔,字迹娟秀工整:
「你是谁?为什么住进404?」
「我也住在这里,但我从没见过你。」
「——陆鸢」
沈时盯着这几行字。
陆鸢。
他不认识这个名字。
“我也住在这里“——但这间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刚才检查过,没有任何居住的痕迹。
“我从没见过你“——写字的人一直住在这里,却从没见过他。
他把便签翻过来。
背面空白。
沈时站在冰箱前,手里捏着那张纸,厨房的空气突然变得很稀薄。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在胸腔里撞。
---
他应该分析这张纸。
纸张老化程度、墨水渗透程度、笔迹特征——他做过无数次鉴定,这些东西刻进骨子里了。
但他站在那里,分析不下去。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紧张的那种抖。是控制不住的抖。
沈时把便签放回便签栏,摘掉手套,走出厨房。
他站在客厅中央,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窗户。
他走到窗前,用力推开。夜风灌进来,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对面楼的窗户亮着几盏灯,有人在看电视,荧光闪烁。远处有狗在叫,断断续续的。
一切都很正常。
一切都很真实。
他没有疯。
但那张便签——
---
沈时关上窗户,回到厨房。
便签还在那里。字迹也没变。
「你是谁?为什么住进404?」
「我也住在这里,但我从没见过你。」
「——陆鸢」
他盯着“陆鸢“两个字,脑子里开始转。
可能性一:清洁工留的。但清洁工为什么要写“我也住在这里“?
可能性二:之前的租户留的。但房东说这公寓三年没人住,上一任租户是2021年搬走的。
可能性三:有人在恶作剧。但这栋楼的住户大多是老人,谁会闲得无聊跑到四楼塞纸条?
可能性四——
他想不出可能性四。
沈时揉了揉太阳穴。太累了。脑子转不动了。
他看了眼手机。00:23。
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最后看了一眼便签,转身走出厨房。
---
卧室很小。一张老式铁架床,弹簧床垫,躺上去吱呀响。被褥是新的,房东说是新换的,但枕头有点硬。
沈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有一道裂缝,从东南角延伸到中间,像闪电的形状。
他盯着那道裂缝,脑子却在想别的事。
404。
二十年前,他的父母死在这里。
二十年后,他住进这里。
为什么?
因为三个月前,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张租房合同。404公寓,月租350元,起始日期1993年6月1日。
父母在城东有自己的房子,90平的两居室,结婚时买的。他们为什么要租一间距离家十五公里的小公寓?
而且——租了十一年,却从没在这里住过。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记性不好,但记得一件事:“租金每个月自动打到我账上,从没断过。但我从没见过租客。十一年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从1993年到2004年。十一年。
父亲付了十一年房租,但从没住过。
然后,2004年11月28日,他和母亲双双死在这里。
凶手至今未找到。
这就是沈时搬进来的原因。
他想知道,这间公寓里藏着什么。
---
沈时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墙纸已经发黄剥落,露出下面的水泥。有一块水泥颜色比较浅,形状不规则,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他盯着那块水泥,眼皮越来越重。
窗外有救护车驶过,红蓝的光透过窗帘在墙上晃了几下。
老旧水管在墙里咕噜响,像什么东西在吞咽。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
梦里,他回到了九岁那年。
教室。数学卷子。班主任的脸。
“沈时,你出来一下。“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门口。
走廊很长。很暗。班主任的嘴在动,但他听不见声音。
然后他看见一扇门。
棕红色的防盗门。门框上有刮痕。
404。
门开了。
里面是一片白光。白得刺眼,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在白光里说话。
“沈时。“
是父亲的声音。
“你不该来这里。“
他想回答,嗓子发不出声。
白光越来越亮——
---
2024年11月15日 06:47
沈时醒了。
不是被闹钟吵醒的。是自己醒的。浑身冷汗,后背贴着床单,黏糊糊的。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裂缝还在。闪电的形状。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有鸟在叫。
他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检查门缝——昨晚睡前他在门缝里夹了一根头发,老刑警的习惯。
头发还在原位,角度没变。
没人进来过。
他穿上拖鞋,走向厨房。
便签还在。
他站在冰箱前,盯着那张纸,盯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把它取下来。
翻到正面——
字还是那几行。
「你是谁?为什么住进404?」
「我也住在这里,但我从没见过你。」
「——陆鸢」
没变。
他翻到背面。
背面——
不再是空白了。
多了新的字迹。蓝色圆珠笔,和正面一样的笔迹:
「不回复?当恶作剧了。」
「你到底是谁?」
「这公寓我住三个月了,没见过第二个人。」
「你是警察?我也是。」
「江城刑侦,警号023024。你可以查。」
「——陆鸢」
沈时握着便签,手指发白。
昨晚他检查过。背面是空白的。
他确定。百分之百确定。
现在上面多了六行字。
但门缝的头发没动过。窗户从内侧锁着。通风口的滤网螺丝上积着灰。
没有任何人进来过。
那这些字——
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
沈时站在厨房里,攥着那张便签,一动不动。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他也没眨眼。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是刑警。他见过太多诡异的案子。但每一个诡异的案子,最后都有合理的解释。
科学解释。
这张便签——
他找不到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把便签放进口袋。
然后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把头伸到水流下面。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他打了个激灵。
水从下巴滴落,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布满血丝。脸色发白。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没疯。“
镜子里的人没回答。
---
沈时擦干脸,换了衣服。
他决定去查一个东西。
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号023024。
如果这个人存在——
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他必须查。
他拿起车钥匙,走向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厨房。
冰箱静静地立在墙角,便签栏空着——便签被他装进口袋了。
他站在门口,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有人在看着他。
他环顾四周。
没有人。
只有空荡荡的公寓。
沈时摇了摇头,走出去,关上门。
门锁咔哒一声。
走廊里很安静。
他站了两秒,然后转身,向楼梯走去。
---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身后,在他刚刚关上的门里面,厨房的冰箱旁边,空气微微颤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时间。
---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