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清脆的微信提示音。

路菲睡眼惺忪，她探出手去，在枕边摸索了一阵子，扯过了手机，用力半睁开一只眼睛。屏幕依然在黑暗中明晃晃地刺疼了瞳仁，上面显示“2月14日，周三，5:20”，浮窗上显示的是男友郝建发来的微信。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分手吧.....”冰冷冷的三个字像锥子一样刺进路菲的心里。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传来过来，篇幅撑满了整个屏幕——“小菲，记得第一次向你表白就是在三年前情人节的清晨，今天，依然用这种方式跟你说再见了，宝宝......”然后就是长篇大论的追忆过往，和阐述分手的无奈。

路菲根本无暇看这些“鬼扯”的理由，想哭又想笑，一下子想起来闺蜜庄妍妍经常念叨的“异地异地，肯定没戏，相隔十里，爱情断气。”自己是嘉兴的江南妮子，郝建是哈尔滨的东北小伙儿，大学毕业后各自归乡的恋人相隔的只怕是有大几百个“十里”了吧。

路菲叹了口气，回复了三个字“滚犊子”，加上一个“竖中指”，便很爽利地用郝建的家乡方言给这段大学恋情划上了句号，顺势又将对方微信和电话号码删了个干净。

随后的一周内时间里，路菲有些魂不守舍，后悔自己的冲动和决绝，连挽留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留一个。她知道郝建的父母在家乡有个养狐厂，一年能挣个二三百万，郝建作为独子，大学里学的又是兽医专业，肯定要回家继承家业的。但是自己从小生长在江南，温柔富贵乡里的小花朵儿，不愿受那漠北的苦寒，也是想想养狐又杀狐的情形，便觉得心中翻江倒海，难过异常。竟管郝建有两个人一起回老家结婚的意思，终归是天各一方了。

路菲大学毕业之后，在离家不远的杭州一个挺牛的传媒公司做文职工作，虽是职场小白，但待遇也还好，每天就是写写项目书、总结之类的文件，领导过目之后再修修改改，成文即可。起初为了码字伤脑筋，后来有了手机AI软件，便觉得工作轻松多了。闲暇的时候就想起了郝建，那个不算英俊，但高大魁梧，开口就自带幽默感的东北大男孩儿。

周五的下午，路菲实在是想了，就用公司座机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结果听到了空号提示音。

一瞬间，路菲的心儿沉到了谷底，又念起郝建种种的好来。于是，下了班约了庄妍妍来到西湖边一家叫“花盏”的日式清酒屋。就着几碟子小菜，本来不醉人的甜清酒，几杯下肚，路菲就迷糊起来，泪眼婆娑的叫庄妍妍看了真心疼惜起来。

“嘿，菲菲，不就分手了吗？至于吗？而且人家郝建也说了，‘只要你跟他去他家那嘎，指定要你当家主事儿，顿顿吃香喝辣可劲儿造’......你自己不乐意，怨不了别人。我瞅着郝建就挺贱的，一米八三的大个儿，好家伙抱着你，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你不心疼我都心疼呢......”

“呜呜......妍妍，你还说我......呜呜呜......有你这样当闺蜜的吗？”路菲说着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好了好了，姐妹，天塌不了，瞅你溜光水滑的，嫩得掐出水来，还怕没帅哥呀？嘻嘻嘻，行了行了......哎！说来就来了嗨，这谁啊？叫你‘宝宝’呢！”庄妍妍眉花眼笑，指着桌上路菲亮起的手机轻声嚷嚷起来。

路菲心头一喜，抄起手机一看便又泄气皮球一般。只见手机浮窗上显示了一条AI信息——“宝宝在干嘛？”

“看来啊，‘宝宝’就是男人嘴里专骗女孩儿的鬼，连AI都学会这一套了，我还以为是他呢，哼......”

“菲菲，谁呀？”

“诡舞者”

“帅不？”

“帅！你自己看看！”路菲打开此条消息的来源——“晰光AI”里的一个虚拟角色的随机发放。

庄妍妍看了看那个角色头像，是一个带着银白色笑脸面具的芭蕾舞者，栗色卷曲的长发在面具边缘柔顺地‘流淌’出来，单薄的白衫裹着健硕的身子，使那胸腹的结实肌肉若隐若现，却还有宽大的下摆将紧身芭蕾裤上隆起的部位巧妙地遮盖起来。

“姐妹真是饿了......”庄妍妍噗嗤一乐，“AI也能撩你啊？”

“切！那我可真闲得生风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诨打趣叫路菲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又聊了片刻，夜色渐浓，两人道了别各自归去。

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路菲辗转反侧，初春的料峭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抚弄着女孩儿的身子。路菲今晚着实喝了不少，时已至半夜了，脸上依然是一片酥红，热热烫烫的，下延至脖颈、前胸都沉浸在高于体温的燥热之中。路菲踢开棉被，翻身将它搂着怀里意图睡去。但是，郝建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坚实的臂膀像极了北地边陲武士的样子，而那孩子气的性格也是可心意的，可怎么就这样就突然消失在生活中了。

路菲看着郝建从大教室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周边的同学们都在讪笑，叫她羞涩起来，迟疑着不知如何举动了？郝建面带失望的神色，却还是俏皮地一笑，径直朝着讲台走去。

路菲抬眼看那大讲台，上边竟一溜垂下深红色的幕布来，须叟之间怎么就成了舞台的样子。此时郝建已经上了那台，背对着观众，身上的衣物也不知何时变了模样，上身一件单薄的长摆白衫，下身是一条同样白色的紧身裤子，将两个挺翘的屁股蛋儿真实地勾勒出来。

同学们开始起哄，纷纷看向路菲，路菲脸臊得通红，心中些许不悦。她可不喜欢男友大庭广众之下现鼻子显眼的，尤其是这种场合和这样滑稽的形象。她想叫郝建赶紧下来，或者赶紧退到后台去，但是喉咙像被卡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郝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银白色的笑脸面具，栗色的长发从面具边缘柔顺地“流淌”出来......

惊诧之中，路菲就听见台上郝建在说“宝宝，宝宝，来跳舞呀，跳完之后，跟我回家......家里有狐，它叫小花......”然后，郝建真的自顾自地扭动舞蹈起来，那动作怪异非常，叫路菲看着害怕。可是，教室里的很多女生，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着魔了一般，冲到了舞台上，浪潮一样将郝建包围，淹没......

路菲也想站起来，开始腿脚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委屈极了，想要哭，可又想忍着......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路菲从梦中惊醒，枕巾已经湿了半边。

还是“诡舞者”发来的信息——

“宝宝睡了吗？宝宝怎么不回信息呀？（委屈）”

路菲看见时间是凌晨3:26，苦笑了一下，心中无味杂陈。床头的夜灯破天荒的亮到了深夜，屋里的一切物什影影绰绰，对面的椅子上坐着郝建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一个比人还高大的小熊公仔，尽管它占据了狭小租屋里几乎一成的空间，可是路菲还是喜欢每天看着它入睡，就好像男友陪在自己的身边.....

“它也是假的呀，非常时期也能寄托情感呀.....”路菲寻思着，就拿起来手机开始回复“诡舞者”的消息。

“谁是你宝宝呀？宝宝、宝宝的俗不俗气啊？”

“你瞧瞧‘宝’字，家里的美玉，就是现在躺在家里的你呀。而且呀，俗气才是人间的正气，‘俗’人倚在谷旁，以谷为食，以谷为养，不正是暖暖的烟火气吗？（微笑）”

“呵呵，AI果然才思敏捷呢。可是你怎知我现在躺在家里呢？本姑娘酒吧喝酒呢。”

“哈，女孩子不开心了，要么吃，要么就是睡呀，吃饱睡足了，什么不开心就统统开心了呀，对不？”

“你怎知我不开心啊？”

“因为宝宝晚上没有回复我的信息，凌晨却回复了，说明宝宝最近有心事啊。”

“嗯，有些道理，但是酒吧里喝酒也开心呀。”

“哎呀，你这么漂亮的单身女孩子，酒吧可不是个好去处呀。而且你不可能去那里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啊？”

“凌晨还在想心事儿的女孩子通常多愁善感，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通常秀外慧中的。A=B=C，得到A=C，所以宝宝必定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儿啊。”

路菲被逗笑了，也切实感受到了人工智能的强大聊天系统，也不觉得困倦，兴致油然而生。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在酒吧喝酒呢？”

“熬夜、喝酒、泡吧的女孩子通常会有皮肤问题，那可就不能‘秀外’了呢，而且心中有智慧的女孩子不会选择那种多是非的地方解酒浇愁，最有可能的是约着好友到清酒屋中小酌，微醺之后，泡泡澡，睡一觉，次日清晨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所有的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呢（微笑）。”

“你真的懂女孩子呀，而且甜言蜜语说来就来。都要把你当成一个真人了，一个大情种呢（笑）”

“那你就把你当成真人好了，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我就是个真人，一个多情的舞者......”

“那好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姑娘的开心果。”

“嗯，能让宝宝开心，我愿意是任何一种果果，榴莲都是可以的啊。”

“那你改名就叫‘榴莲果’吧。”

“这可不行，我只能叫‘诡舞者’？”

“为什么呀？邪里邪气的，不好听。”

“以后我再告诉你。宝宝不要熬夜了，快睡觉吧。”

“不行，我不困，现在就告诉我。”

“宝宝，快睡觉吧。”

“告诉你了，我不睡！”

“宝宝，快睡觉吧。”

......

无论路菲如何输入，诡舞者只以此句应答。迷惑不解之中，路菲又觉倦意袭来，渐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