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夏，鹏城蛇口工业区。

烈日将柏油路面晒出氤氲的热浪，顾念蹲在铁皮工棚的阴影里，用沾满机油的棉纱擦拭着手中锈迹斑斑的二极管。三十米外的打桩机正在轰鸣，香港方向飘来的粤语歌声混着咸腥的海风，在推土机扬起的尘土里忽远忽近。

“电压又跌了！“工棚里传来陆沉舟的喊声，白衬衫的衣摆从机床操作台下方露出，沾着深褐色的液压油渍，“这美国佬的破电脑，还不如我爷爷的算盘好使！“

顾念望着工装袖口磨破的线头出神。三天前在2023年的量子对撞实验室醒来时，她右腕内侧的星形胎记还在泛着诡异的蓝光，转眼就成了八十年代工地上的学徒工。掌心新磨出的血泡隐隐作痛，提醒着这不是梦境。

“小顾！把万用表递过来！“陆沉舟从IBM5100电脑后探出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眉骨处新鲜的擦伤。这个在四十年后解密档案里被称为“龙国军工之父“的男人，此刻正为启动不了古董电脑急得满头大汗。

顾念刚要起身，忽然瞥见工棚外晃动的黑影。三个戴藤编安全帽的男人正在装卸区徘徊，领头那个脖颈处的蛇形刺青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和她在量子实验室看到的克莱门森协会标记一模一样。

“陆工，听说码头新到批船用蓄电池？“她故意提高嗓音，用螺丝刀在地上画出串联电路，“咱们把四组电池并连，再加个稳压器......“

“你疯了？“陆沉舟猛地抓住她手腕，示波器的绿光映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这种土法子会烧了中央处理器！“他指尖的薄茧擦过她虎口，触感竟与记忆里调试超导线圈时的温度重合。

闷雷在天际滚动，咸湿的水汽渗入工棚铁皮缝隙。顾念望着他后颈滚落的汗珠，忽然想起2023年国安局绝密档案里的记载：1982年8月15日，蛇口工业区发生特大火灾，直接导致龙国首台数控机床研发延期七年。

今天正是8月14日。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仓库方向传来，滚滚浓烟中蹿起橙红火舌。陆沉舟的白衬衫瞬间被热浪掀起，他抄起灭火器就要往外冲，却被顾念死死拽住胳膊。

“不能去！“她指甲掐进他紧绷的小臂肌肉，“这是调虎离山！“

仿佛印证她的话，IBM电脑突然发出刺耳蜂鸣。屏幕上闪过大段乱码，顾念腕间的胎记骤然发烫——这是量子芯片感应到电磁脉冲武器的特有反应。工棚顶的探照灯砰然炸裂，玻璃碎片如雨点般坠落。

“小心！“陆沉舟将她扑倒在地的瞬间，瓦尔特PPK手枪的闷响混入雷声。子弹擦着操作台掠过，在示波器上迸出蓝色火花。

浓烟中浮现程焰窈窕的身影，这个日后被称为“血色紫罗兰“的双面间谍，此刻还裹着港商秘书的丝绸旗袍。她指尖的金星钢笔闪过冷光，笔帽上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燃烧的仓库。

“周老板请两位去避雨。“程焰的高跟鞋踩在玻璃渣上发出脆响，瞥见顾念悄悄攥紧的二极管时，描画精致的眼尾微微上挑：“小姑娘倒是懂些门道。“

暴雨倾盆而下，十辆皇冠轿车冲破雨幕。后车窗降下的瞬间，周永昌指间的雪茄红光刺痛顾念的眼睛——这个在四十年后档案照片里满脸阴鸷的科技掮客，此刻正用粤语哼着《上海滩》的调子。

“后生仔，德国客人要看你们的程控交换机。“周永昌吐出烟圈，金表在黝黑手腕上晃得刺眼。副驾驶座上的黑皮箱半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德州仪器LOGO的晶圆。

顾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在她记忆里，这场“意外“火灾后，龙国用三年外汇储备换来的数控系统图纸，正是被藏在周永昌的雪茄盒里偷运出境。潮湿的工装裤口袋里，改造到一半的场效应管正硌着大腿——那是用洗衣机电机和收音机零件拼凑的稳压器核心。

“周生说笑啦。“她忽然用流利的粤语接话，看着后视镜里程焰骤然绷紧的肩线，“葵涌码头今早到的索尼彩电，怕是要淋坏咯？“

急刹车声刺破雨幕。周永昌的雪茄灰落在真皮座椅上，程焰的钢笔无声顶开保险栓。陆沉舟突然握住顾念的手，掌心薄茧摩挲着她腕间胎记：“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齿。“

雷声炸响，顾念在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看清他怀表上的刻痕——北纬22°32'，东经114°03'，正是四十年后克莱门森基地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