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高大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崎岖的山路上，两侧高山光秃秃一片，偶有杂草，难见树木。

一老一少弯着腰的两道身影一步步行走在山路上。

“澜儿，累不？要不停下来歇会儿？”前路上被大捆柴淹没的老汉艰难地转过身，微微支起腰，露出一张黝黑且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孔。

沈澜大口喘气，汗水早已经把他身上的破烂布衣打湿，他用力支起身子，这才把脸从木柴下露出来。

“爷爷，我没事，还能坚持。”清瘦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沈老根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嘴上呵斥道：“让你在家里乖乖等着，你偏要来砍柴，这砍柴背柴的，哪里是你能受得了的？”

“爷爷，我已经十四岁，也该为家里做事了。”沈澜开口反驳。

“你啊你……”沈老根脸上既是无奈，又是欣慰。

他转过身边走边絮絮叨叨。

“你还小，还年轻，不能走上爷爷这条老路。这砍柴不是什么好活计，活累，还容易碰到山里的豺狼虎豹，会丢了性命。

更重要的是，它不赚钱呐。

要说是几十年前，那时候还没什么柴帮盐帮的，一捆柴能卖出七八文钱，到山里跑一趟，就能赚个七八十文。这些钱买完米面还有剩余，逢年过节还能吃上肉、扯点碎布做做衣裳。

可自从帮派来了后，一捆柴只能卖出三四文钱了，跑一趟也就赚二三十文，再扣掉其他帮派收的保护费，落在手里的就没几个子。

而且啊，这柴越来越不好砍了。

几十年前走个五六里就能砍到木柴，现在要走到十里开外的地方，花在走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沈澜一边听着沈老根的唠叨，一边咬着牙艰难跟在后面。

半个月前，他无意间被一醉汉撞倒在地上，头受了碰撞，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他是一名高三学生，在前往高考的路上，乘坐的大巴车坠入河中，令他失去性命。

这一世他生在极为贫穷的家里，父母早亡，身为打柴人的爷爷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到大，生活艰难。

这个世界，人命如草芥，混乱不堪，到处都充斥着人吃人的现象。

压的他们这些平民喘不过气的，正是那一个个帮派。

保护费、过路费、油水费……各种名头层出不穷。

它们就像一头头吸血虫一样，趴在平民身上，吸干身体里每一滴血。

恨意、茫然、绝望……种种情绪都曾在沈澜脑海里徘徊，最终他选择面对现实，接受这个世界。

他想要活着，仅此而已。

低着头，沈澜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在他回忆起前世记忆的时候，一张符箓曾短暂在胸口浮现，而后消失。

那符箓是前世父母在路边摊顺手买的，说是叫真武通玄符箓，能够保佑他高考顺利，成功考上大学。

路边摊买的符箓能有用？

沈澜压根就不信，只是出发前在父母的要求下才带在身上。

没想到自己转世后，这张符箓也随同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关于符箓的作用，沈澜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感应，大概在武道方面，能给自己提供非常大的帮助。

“武道吗？”沈澜心头叹息。

他也打听过，普通武馆光前几个月的束脩就要十两起步，更别说习武期间还需要购买肉食、汤药、伤药等等。

没有几十两银子就别想学武。

也就在这时候，沈澜才深刻体会到‘穷文富武’这四个字的含义。

难道真就这样过一辈子？

沈澜心有不甘。

“……要我说，想要把日子过好，还是得去学一门手艺。”走在前面的沈老根一路上根本没停过，他眯着眼咧开嘴露出一口老黄牙，似在畅想未来。

“都说衣食住行，衣，咱们做不来这行当。食，嘿嘿，我沈老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厨子把自己给饿着过。

澜儿，你放心，爷爷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等再凑点钱，爷爷就把你送到飘香楼里当学徒，只要学上那么十来年，你就能成为厨子。

那时候你也就二十来岁，还来得及讨老婆……”

钱？

爷爷有存到钱吗？

也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够多，说不定能让自己去学武。

沈澜心中一动，有些兴奋。

倒不是沈澜想辜负爷爷好意，而是在有符箓在的情况下，学武毫无疑问是他最好的出路。

山路漫漫，两人一前一后，走走歇歇，终于在夕阳时分来到了大道上。

大道上不少人正在往县城里赶，大多是和沈澜一样的打柴人，也有一些提着猎物的猎户和背有药篓的采药人。

人虽多，却显得很安静，除了偶尔有相识的人遇上打招呼外，其余时候，所有人都默默低着头赶路。

“驾～驾～”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响起，还在赶路的人们无不脸色大变，连忙躲至道路两旁。

沈老根也急切地拉住沈澜，来到了道路一边。

沈澜抬起头，只见远处一阵尘埃扬起，一名身穿白色镶金锦袍、头顶带冠的青年骑着骏马极速奔来。

骏马速度极快，一名背着木柴的老人没来得及躲避，那俊武青年扬起手中长鞭，一声爆喝。

“哪里来的杂毛，敢挡爷爷的路？”

长鞭挥舞，空气中似乎产生了爆鸣，带着极大的威势，狠狠抽在老人身上。

老人背上被捆绑好的木柴直接炸开，四处飞散，老人也跟着木头飞了出去，落地后，滚了老远的距离，直到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才停下。

灰尘散去，骏马消失不见。

倒在地上的老人瞪大眼睛，抬起一只干枯的手抓向天空，口中溢出鲜血，发出‘嗬…嗬…’的声音。

声音还没持续几息，抬起的手就啪嗒一声垂落下来砸在黄土里，老人脖子一歪，整个人失去生机。

道路上一时间非常安静，只有鸟叫与蝉鸣在回响，所有人都看着老人的尸体，陷入沉默。

沈澜呼吸急促，拳头死死握紧。

一个活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极为荒缪的理由。

沈澜不由得响起前世偶然在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

‘杀死你，与你何干？’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吗？”沈澜喃喃低语。

有人开始动了，一名猎户提着他的猎物继续往县城赶。几名采药人也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时间停留。

几名打柴人来到老人身旁，争相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柴，没多久地上的柴就被捡干净，打柴人们也开始上路。

“澜儿，我们也走吧。”

沈老根操着干涩的嗓音开口，拉住沈澜的手迈开步子。

沈澜能感觉到，沈老根的手在不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