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冬天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
陈旧蹬着父亲收破烂时用的三轮车,兴高采烈地行驶在这乡间的道路上,风从他的正面向后吹去,在耳朵里发出呼呼的响声,那时的阳光斜照在他和三轮车的身体上,散发着同一种颜色的光芒。他气喘吁吁可双脚在踏板上却越踩越快,周围一切都是陈旧所熟悉的景物,所以他总可以熟练地避开障碍物向前冲去。
这条潮湿且不宽的黑色马路向前延伸,路面看上去像刚刚下过雨。如果没有注意到路边还未融化的雪和房檐下滴水的冰碴,人们或许会忘了现在是冬天。
而现在当陈旧将从一条减速带缺失部分前驶过时,有人在他前面不远处开始招手并呼喊起来:
“喂!停下,收破烂的!”
那是个站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老人,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让别人看见故而他从人行道上站到了马路边缘。他的老态龙钟并不影响他洪亮的声音。
不过三轮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从老人面前的减速带的缺失部分一闪而过,就像贴地飞行的燕子那样快。
“骑那么快找死啊,还是赶着投胎?”老人的声音在背后叫了起来。
陈旧听见后不但没有停,反而更加用力地去踩踏板,他不懂得怎么收破烂,也不知道怎么与别人交流,又或是不知道说话时该怎么耍点滑头……他记起之前自己好心停下来解释自己不是收破烂的时,别人的各种盘问以及自己的支支吾吾,这时别人就会笑他傻气,然后他就红着脸骑车逃跑。但现在,只要自己蹬得够快,就没有人可以拦下自己盘问一些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没有对话,别人就不能笑自己傻气……想到这些,陈旧蹬得更轻松了,同时他知道自己不是去投胎,而是回家,放学回家!
当太阳又倾斜了一个角度,陈旧就到家了。
三轮拐进一条崭新柏油路的左侧,平稳地停在了一个颜色乌黑且很小的房子面前的宽敞院子里,同时狗的汪汪声就从侧面传来,陈旧大叫着跳下车,向自己面对着的屋子的左面跑去,跑起来时他脖子上悬挂着的红领巾迎风飘扬。
“小黑,我回来了。”陈旧一把拥住面前欢叫腾跃的小黑狗,这是农村的土狗的一种,只有短短的毛贴在皮肤上,看起来瘦得可怜。
小黑兴奋地舔主人的脸,用身体以及屁股向陈旧顶,此时它的尾巴就像一个旋转的风扇叶,几次打在了陈旧的鼻子上。
“等一下”
陈旧从自己脚边拿起一只很脏的搪瓷碗,站起来后转身向水龙头走去,接了满满一碗水双手捧着又走了回来,他说:
“喝水啦”
搪瓷碗放在地上后小黑立即埋头喝了起来,陈旧低下头去看,看见了小黑在水里一舔一卷的舌头,多久喝的完啊!
“你慢点喝,慢点,你鼻子跑水里去了”陈旧怕它呛住。
小黑听见主人的喊叫,只把眼珠子向上瞟了一眼,头一点没动,舌头也没停下。小黑的眼睛像人的眼睛,一样的黑白分明。
陈旧心想:它或许今天一整天没有喝水,今天的太阳还那么大,早上走时忘记给碗里加水,现在地上也是连雪都没有,它一定渴坏了。于是他继而又对小黑说:
“快喝,快喝,想喝多少都有。”
看着小黑时起时伏的狗头,陈旧想到了今天从校长那里学到的如何用手掌做出能映射出狗脑袋模样影子的手势。他快速地做了出来,然后眯着眼去看太阳的方位,太阳并不刺眼,所以陈旧直接把手对着太阳开始在地上找影子,最后,影子是被发现在小黑屁股后的水泥墙上,嗬!真是活灵活现,不仅有鼻子有眼,嘴巴还可以闭上或张开,只要动动手指就行了。
这令陈旧回想到今天下午校长的第一节课上,那是一个星期只有一节的书法课,所以学生们都格外珍重它。不过书法课并不真正拿来写字,而是被校长拿来说自己听见或看见的故事,有时候也教孩子们新东西,今天下午教的就是用手比出一个个动物的影子,其中最难的就是狗脑袋,而这一切都被陈旧很轻易地做出来了,为此陈旧受到了校长的赞赏,还上了讲台向同学们展示,那时校长就摸他的脑袋夸他聪明。陈旧很喜欢校长,尽管他只是一所很小的乡村小学的校长。
“汪!”
一声狗叫把陈旧从回想中拽回,陈旧回过神来,发现小黑已经喝完了水,现在正盯着自己看呢,它偏着脑袋,舌头舔着鼻子上的水渍……它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发怔。
“你看,小黑”
陈旧摆出了那个使他骄傲的手势,然后墙上就立刻出现了一只正在嚎叫的狗脑袋的黑影,陈旧为它配音:
“汪汪!汪汪,汪……”
结果小黑并没有被吸引住,而是在原地不停打转。
“你要上厕所!”陈旧大叫,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解链子,他知道小黑不愿意在家里上厕所,它要去前院柏油路对面的树林里。
生锈铁链的一段从砖块上被取下后,小黑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院子,穿过马路来到树林,铁链在它奔跑时被拖得钉钉作响。陈旧一点不担心小黑会被车撞,因为这条路是残路,在离这儿不远处就可以看见尽头,那里从柏油路变成了泥土……他的家也是孤独地坐落在偏僻的荒路旁。
陈旧借着这个机会逃进屋子,啪地关上门。屋子里又冷又暗,但光线还挺亮,他要生火做饭,父亲天黑时就会回来。门不能开,那样小黑会周旋在脚边妨碍自己,陈旧偷偷的从窗户向外看,看见上完厕所回来扫兴离开的小黑,笑出了声。此刻小黑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很快忘掉了烦恼,在院前的道路上来回跑动,铁链索索的声音跟着它的屁股跑。
陈旧转过身,面前,是一个急需温暖的火炉,它冰冷的身体就跟这个冬天一样急需温暖。
陈旧从门后的红色网格袋里摸出了几只干玉米芯,然后将它们塞进了黑洞洞的炉芯里,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用手去摸,在试探中把玉米芯像一个帐篷那样搭好,随后又从垃圾桶中翻出一个个透明一次性杯子也塞进去,只留下一个作为引火的物品。带着火焰和逐渐融化的一次性塑料杯子就这样进入了炉芯中黑夜下刚刚搭起的帐篷,随即冒出的是热烈的温度和丝丝的烟雾。最后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这种塑料燃烧的刺鼻味。
“咳咳,咳……”陈旧作为被困在门窗关闭着的屋子里的生物,情不自禁地咳嗽起来。
“咳咳……”
待到火焰最热烈的时刻,陈旧熟练地把事先锤碎的煤块放入了炉火中,然后盖上炉盖。此时房间里的烟雾已经从各种各样的缝隙中逃窜出去,只留下热气逐渐散发。
男孩开始发呆,火盘中央红色光芒的眼孔带给了男孩无尽想象,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在一个陌生场地像一个女人那样跳舞,四肢扭来扭去,火焰包围在自己周围。
“汪!汪!汪……”小黑的叫声不时从道路上传来,伴随着屁股后铁链的索索声。可以知道它正在道路上像赛跑运动员那样飞奔。它弄出的声响再次把男孩带回了现实中。
陈旧回过神后开始慌乱起来,曾经饱受过饥饿的他在乌黑的橱柜中开始翻找,他要为小黑找吃的,最好是有肉或骨头,可是都没有找到,只有一些焉掉的青黄色白菜及昨日吃剩下的豆腐,陈旧有些失落,尽管他知道小黑并不会挑食,但他真的很想给它肉吃,骨头也行,不过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橱柜以及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身无分文挣不到钱的男孩时他无可奈何,他苦笑了一下,想:或许我可以为他的剩汤泡饭里多加一些油。
这样男孩就好受多了,然后开始侧耳倾听着马路上传来的声响,他相信小黑可以听见自己内心所想,他觉得这样做对得起小黑。他的这一想法来自于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
火焰点燃了煤块,通红身体的如同火炉的心脏,为火炉制造了价值,而热气也为这间屋子带来了一些温暖。它们的存在叫火炉做了个真正的火炉。
电饭煲弹跳的声音响起,提醒着男孩可以做菜了,于是陈旧开始盘算着做菜的内容,他想到了不会做的红烧肉,回锅肉,青椒炒肉丝……不过只是想想,想它们的色泽以及味道,尽管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尽管只有青黄色的白菜和白色的豆腐。
一个五年级的小屁孩也会做菜?没错!而且好几年了呢。
家里只有俩人是事实,其他人呢?不知道,自陈旧记事起就只有父亲和自己了,起初他也好奇着母亲以及别人那样各种各样的亲戚好友,不过渐渐的,心里告诉了自己一个答案:他们或许是死了或远离他们俩了。
夕阳紧靠着山顶,所发出的血红色的光透过对面那片漆黑的树林,呈现出鬼怪的诡异样子,歪歪扭扭的树干,像妖精一样搞怪,可怜的树枝在这个冬天掉光了所有叶子。空气寂静得吓人,预示着黑夜将要来临。
小黑怎么不叫了?跑累了吧。陈旧有些疑惑,手上仍旧不停择菜。似火的夕阳从窗户照进了昏暗房间,还看得见,所以陈旧不打算开灯。
可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声音让陈旧警觉起来,一阵汽车才有的引擎声。按理说这里不可能会有汽车通过,可这声的的确确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它就在窗外,或许还正对着大门。
陈旧的的心猛烈跳动起来,胆小的他来到了窗前,看见了门前柏油路上凭空出现的一辆白色面包车,因为沾满泥土已经成为黄色的了,它此刻安静地停在门前,漆黑的车窗里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是偷小孩的人贩子?这扇破门,一脚就开了!......”再往下看,陈旧突然想发现车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尽管在微弱光线的夕阳里,陈旧还是立刻知道了它是小黑,现在它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还不停抽搐,于是陈旧明白了车上的人是偷狗贼......而小黑吃了他们给的毒药......
面包车瞎了一只眼的前灯熄灭,侧门也跟着被拉开,哗一声后,一个猴似的精瘦男人就跳了下来,碰到地面时双腿先弯曲继而又伸直,这个瘦男人的脑袋上有着长长的头发,长得几乎遮住他的下睫毛,男人摇头晃脑,头发也跟着荡来荡去。夕阳一股脑儿的照射下,看不清他脸上的五官,分不清是黑是白,他转身面对夕阳,面孔就黑作一团,留给陈旧看见的只有背影,陈旧又看见了男人的长领毛衣,挡住了他的脖子,男人的脑袋在上面扭动......
瘦男人来到小黑的面前,用脚踢了踢狗的屁股以及头部,确认昏迷后他显得悠哉悠哉,开始打量起来面前的这个小破屋。
这时候汽车驾驶室的驾驶座上又跳下了另一个男人,同样的瘦,同样的毛衣,同样的走到狗的面前,做了跟前一个人同样的事后,也变得悠哉悠哉,他说:
“给我烟。”
于是这俩个人就一起,一边抽烟一边打量面前的小破屋,他们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样的人生活在这里,假如有人在家他们会如何逃跑......他们看见乌黑的墙壁,猜这里以前是卖煤炭的,看见满是缝隙的门,他们又知道了这是个穷人的家......
窗后的陈旧吓得手足无措,他屏住呼吸慢慢蹲了下去,祷告着自己没有被看见,不过他又发现让敌人消失在自己视野会叫自己更害怕,陈旧又站了起来,贴在窗户边用一只眼偷偷注视,他感到自己也成为了贼......
俩兄弟共同抽着一支烟,然后互相言语交流,昏暗中香烟的红色火光一上一下。
陈旧站在窗后,密密的汗珠在他脸上蒸发,他的嘴微微张开,胸脯不断起伏......夕阳残留的一点光线给了陈旧脸上最后的光晕,使陈旧看见了玻璃上自己反射出来的肖像,看到自己张开的嘴,陈旧想到了去怒吼,像一个凶猛男子一样咆哮,以获得驱赶强盗的力量!他张开嘴猛吸一口气,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那口气进去了就像被水阀关住出不来了。此时他的大脑开始浮现一幕幕幻想的场景:
强盗破门而入,将自己打倒在地,然后拖出去,扔在小黑的身旁,任凭自己抽搐,任凭血水四溅,他们只顾哈哈大笑,顺便用脚问候一下自己的脑袋跟屁股......
陈旧恐惧着,恐惧着死去,他看向夕阳,觉得那是火炉热烈燃烧的炉芯,而自己则是只小苍蝇,掉进去后疼痛让他无法呼吸,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弱小,曾经的他认为只要自己懂事,不招惹别人,别人的欺负,拳头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可现在呢?俩个强盗明目张胆地来到了自己家门前,而自己却无可奈何,现实面前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孩能做什么呢?
陈旧思绪万千。
风带着冬天的寒冷呼啸而至,世界仿佛从夏天来到冬天,不,是回到了冬天。
强盗兄弟几乎同时怂起肩膀,往手上哈气再使劲搓,他们说:
走人!
于是小黑的嘴和四肢就被铁丝粗暴地捆上,然后被塞进了一个黑色布袋里扔进车厢,瘦男人也跳了回去,哗得拉上门。
陈旧大汗淋漓,他知道那俩个盗贼要逃跑了。想到自己将要永远失去小黑,他的力量突然在脚下汇聚,可自己能做什么呢?
对!记车牌号!老师说过只要记住一辆车的车牌号,那么警察就能知道司机是谁。
柏油马路上的汽车迟迟不动,这时的天空也失去了夕阳的身形,一片淡淡的晚霞成为了它的告别。
陈旧无法隔着窗户看见汽车的屁股和面颊,所以他无法看见车牌号,他需要跑出去。陈旧想:
他们一开车,我就追出去,记下他们的车牌号!
大概五,六分钟,才听见汽车的引擎发动声,这期间陈旧还听见了他们汽车的门被拉开又很快关上。
汽车启动了,几乎同时陈旧拉开了门冲了出去,此刻的他勇气十足,昏暗世界里他拼命向前冲,眼睛死死盯着汽车的屁股尾巴,当他来到门前时,汽车的整个尾部就彻底地暴露在陈旧面前,不过男孩却愣住了。
这辆汽车没有车牌号。
男孩尖叫起来,无比愤怒而又充满疑惑,他不知道自己的勇气是不是迟到了。他希望着自己可以跑出来早一些,说不定车前面会有车牌号,可显然没有机会了。
汽车在男孩的尖叫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一团团黑色的烟雾,直到最后一丝红光消失,陈旧知道他永远失去小黑了。
天黑了,门前的那棵唯一的路灯亮起来,正好照射在刚刚偷狗贼站立的地方。那里有从小黑身上取下的铁链,铁链压着什么东西,陈旧仔细看,看见了那东西是一张20元的钞票。
陈旧抱头懊恼,头也晕眩起来,他后悔自己将小黑解开,把小黑关在门外,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怒吼......
陈旧不明白那张钱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明白......他开始弄不懂这个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人就喜欢做这种事吗?伤害了别人后说了一句抱歉的话,或是奉上钞票,就希冀着原谅和接受!可是陈旧不愿意接受,也不会原谅,他们这么做好像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他们忘记了,他们欺负弱小时就是没有良心的家伙!
陈旧越想越感到平时那些人的恐怖和伪装......于是不再想下去,冲进屋子里,一下栽进那个老沙发里失声痛哭,慢慢的,一幅关于过去的画面浮现出来。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和父亲躺在床上,父亲慢慢地对陈旧说:
“在你一岁时你的母亲就死去了。我叫陈取水,你爷爷叫陈有财,那时候还没有为你取名,我想我们祖孙三代已经穷了两代,或许是名字上出了问题,三个字的穷,我就为你取了两个字的,我希望你会变得和我们相反,变得有钱......”
这时候陈旧问父亲:
“我的母亲死了,她叫什么名字?”
父亲像是没听见,接着说:
“我不识字,不知道如何帮你取名字,我想请村上的识字人帮帮忙,可才发现村里的人都搬走了,只剩下几家的老人,年轻人就只有我了......后来我去到城里,大街上找到一位算命先生,我把我收破烂的三轮车停在他的桌子面前,跳下去告诉他我的请求,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陈旧问:“所以我的名字是算命先生取的?”
父亲说:
“不是,还是我取的,当他告诉我要收六块钱时我就不爽快了,我想这两个字的名字我已经取了一半,就是那个陈字,而他只需要取另外一个,他却敢开口要六块钱!于是我就:帮你取了这个名字,陈旧。”
男孩说:“我知道了,那个旧字就是你三轮车前面挂着的牌上的字。”
父亲微微笑,他说:
“你的书没白读。”
陈旧望向父亲的脸,可这时天却亮了,时间来到了黄昏,他站在门前迎接着父亲,父亲来了,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羞涩小狗......
梦境里的跳跃总是自然而然,让人察觉不出任何不谐调。
陈旧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地板上,疼痛把他惊醒。
是父亲回来了,看见空无一物的火盘,饥肠辘辘的父亲大发雷霆,他把陈旧从沙发上扔下:
“他妈的,为什么没有做好饭!老子一天天累死累活供你上学,回来还得饿肚子!他妈个头,你给我滚出去!火炉也是熄灭了......你这个小杂种......滚。”
父亲一边骂一边生火做饭。
陈旧感到了无比的委屈,于是呜咽起来。
饭菜做好后,父亲就说:
“起来吃饭!”
陈旧一动不动。
“我叫你起来吃饭!”
陈旧来到火炉前坐下,脸上满是泪水的痕迹,火炉的温暖使他刚刚还冻得很僵的身体开始不停抖动。他看见了桌上烩成一锅的白菜豆腐,也感到了饥饿。
陈旧向父亲说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父亲听后沉默不语,他变得很温和地说:
“这不怪你,快去睡觉吧。”
父亲的风平浪静使陈旧十分诧异。
“关上灯,睡去吧......”
陈旧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回到床上躺下去,明白谁也救不回小黑了,它一定会被送进城里的狗肉馆......而那俩人为什么要做小偷?光明正大偷走了狗而又留下了些钱,他们是有良心还是没有?那辆车怎么来到这的?......
一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永远弄不明白,胡思乱想中陈旧渐渐睡去。
后来的日子里,陈旧依旧每天蹬着那辆父亲留给他的三轮,只是再也不专心致志了,他三心二意,左看右看,看城市的街道是卖狗肉粉面的地方,看看笼子里的一只只狗......可终究没有看见小黑。
它或许已经成为肉片进到人们的嘴里了。
陈旧行驶在繁华热闹的小城市里时很有安全感,他想热闹的都市是小偷无论如何都不敢光顾的地方......
这是一条很长的黑色道路,一个男孩驾驶着三轮行驶在上面,两旁排列的房屋和树一起向后掠去,从那些玻璃上折射的光铺在道路的阴影里,显得热闹且美丽,但都不是男孩的驿站。
他的家在离这儿很远的偏僻地方。
那天下午阳光就跟秋天一样明媚,陈旧眯着眼睛坐在小屋门前,一只小木凳上,他的身体向前弓着,呈现一个弯曲的角度,双脚并拢放在凳子前,头高高昂起。身前是一个地下去的一层台阶,侧面,一只小狗躲在砖砌成的小屋里,崭新的铁链叮叮作响,似乎还在因为陌生而羞怯害怕。
那个小男孩一直这样坐着,在阳光完全照射下动也不动,从太阳挂得很高的的时刻坐到了太阳成为夕阳。
像是从太阳光中吸收了能量的花朵,小男孩猛地跳起,头和四肢如花朵的五片花瓣舒展,他奔跑到砖块狗窝的面前,把一只小黑狗从洞口里拥抱了出来,抓住小黑狗的两只前爪,让它站立了起来,随即小男孩就与小黑狗跳起了舞蹈。
阳光下我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和那所小房子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了我的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