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惜惜,起床了!”
“砰砰砰——”
金属撞击木头的脆响像串失控的音符,狠狠砸在门板上。系着粉色草莓围裙的少年单脚踩着门框,手里那把铝制铲子还在有节奏地敲打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镜头正稳稳对准门缝里漏出的那截粉色被角,快门键按得飞快。
“吵死了!你闭嘴!”
枕头带着破空的风声飞出来,蓬松的羽绒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弧线。云惜羽手腕轻转,像玩杂耍似的把枕头捞进怀里,腋下一夹,歪着头冲床上的人挑眉:“再不起,你心心念念的小咪就要被收容所的阿姨当成无主猫收养了。”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少女揉着眼睛坐起来,乱糟糟的酒红色卷发像团炸开的毛线球,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沾着困意,忽闪两下,露出一双杏仁般的眼睛。那瞬间,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银光,快得像流星擦过夜空,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窗外的阳光正斜斜地淌进来,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坐在逆光里,轮廓朦胧得像幅水彩画,酒红色卷发垂在肩头,发梢还带着睡觉压出的卷儿,明明是炸毛的模样,却透着股不自知的娇俏。
云惜惜摸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她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
“what?!九点了?”她猛地掀开被子,蓬松的睡衣下摆扫过床单,“我昨天定的七个闹钟呢?云惜羽,是不是你搞的鬼?”
少女炸毛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头发丝都透着愤怒。云惜羽摸着鼻子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却藏不住笑:“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总做噩梦,想让你多睡会儿么。”
“我今天要去接小咪!”云惜惜趿拉着那双印着黑猫爪的棉拖鞋,路过门口时狠狠剜了他一眼,拖鞋底蹭过地板,发出“刺啦”的抗议声。
卫生间的镜面蒙着层薄薄的水雾,云惜惜拧开热水龙头,水汽瞬间漫上来,模糊了她的脸。她伸手抹了把镜子,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潮红,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那是连日来被同一个梦境纠缠的证明。
镜中的自己身后,仿佛浮着片晃动的白。
那座城又出现了。
近半个月来,它像段顽固的代码,反复钻进她的梦里。纯白的城墙在雾里若隐若现,街道是流动的光河,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荧光,像被揉碎的星星。可每当她想走近,整座城就会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哥,我走了!”
云惜惜把背包甩到肩上,米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动作扬起个小小的弧度。她把长发松松挽成个丸子头,几缕酒红色的碎发垂在颈侧,被晨光染成了蜜糖色。
“诺,接着。”
布袋划过一道抛物线飞来,被她稳稳接住。帆布袋子上印着的猫咪图案被撑得鼓鼓的,里面传来面包的麦香。
“热乎的,路上吃。”云惜羽靠在门框上,晨光给他柔软的发丝镀上金边,“你那胃,再饿出毛病来有你哭的。”
云惜惜低头拉开袋子,一只烤得金黄的吐司被捏成了猫脸形状,耳朵是用杏仁片插的,眼睛是两颗黑巧克力豆,旁边还躺着瓶温过的牛奶,瓶壁凝着层薄薄的水珠。
心里像被温水漫过,暖得发胀。这个总爱捉弄人的哥哥,偶尔也会露出这样靠谱的一面。她咬了口猫耳朵,含糊不清地说:“谢啦,回头给你带小鱼干。”
门“咔哒”关上的瞬间,云惜羽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飞快摸出手机,指尖按号码时都在发颤,转身进卧室的脚步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连围裙带子勾到门把手都没察觉。
地铁口的人潮像锅沸腾的粥。
云惜惜叼着吐司猫的尾巴,看着手表往台阶下跑。人群的嘈杂声、小贩的吆喝声、地铁进站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像台巨大的绞肉机,要把所有声音都搅成一团。
“幻之大陆五周年庆典!限量礼包开云在线登陆入口领——”
扩音器里的声音被电流扭曲得刺耳,穿蓝色马甲的促销员举着海报穿梭在人群里。那张海报上印着片悬浮的大陆,浮空的岛屿被彩虹色的气流连接,远处的城堡尖顶戳破云层,闪着琉璃般的光。
《幻之大陆》。
三年前横空出世的全息AR游戏,上线时连个正经的发行商名字都没有,却凭着宣传片里那句“用意识构建的第二世界”炸遍全网。可直到现在,它还牢牢锁在内测阶段,官网每天更新的只有些意义不明的代码,和偶尔放出的、足以让技术宅疯狂的场景截图。
最诡异的是,每周年全球只抽五个内测名额,抽中者的信息永远是加密的,就像从未存在过。
云惜惜嗤了声,把最后一口吐司咽下去。说白了,不过是饥饿营销的老把戏。只是……她捏紧了背包带,指节泛白——爸妈失踪那天,客厅的电视上正放着这款游戏的首支预告片。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她侧着身子往地铁口挤,背包蹭过旁边阿姨的菜篮子,带起阵新鲜蔬菜的清香。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她下意识回头,呼吸猛地顿住。
人群缝隙里,站着个穿黑色连帽卫衣的少年。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和一双银冰色的眸子。那颜色太特别了,像把淬了冰的刀,又像寒冬湖面碎裂时,冰下翻涌的月光,冷冽里透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黑色牛仔裤口袋里,周身像罩着层无形的屏障——周围的人推搡着、喧闹着,却没有一个人碰到他,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团透明的空气。
云惜惜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这双眼睛……她在哪里见过?
是在梦里那座白城的城墙上?还是在某次半梦半醒的恍惚里?她想不起来,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少年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整个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人群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叫卖声、脚步声、地铁进站的轰鸣声都退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只有他那双银冰色的眸子,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牢牢吸住了她的视线。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口罩下溢出几不可闻的气音,像雪粒落在冰面上:“你是谁……”
“为何能看到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冰针,直直刺进云惜惜的耳膜。
“叮铃铃——”
急促的手机铃声像把重锤,狠狠砸碎了这片诡异的寂静。云惜惜仿佛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周围的声音、色彩、气味瞬间涌回来,像场被强行中断的潮水。
她猛地回神,地铁站依旧人潮汹涌,肩膀上还残留着被撞的钝痛。可身后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黑衣少年?
她踮起脚往人群里望,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甚至挤到刚才少年站着的位置,脚下只有片被踩得脏兮兮的地砖。
是错觉吗?
可那双银冰色的眼睛,那声带着寒气的呓语,清晰得不像幻觉。
手机还在固执地响着,屏幕上跳动着“收容所王阿姨”的名字。云惜惜深吸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还有些发颤:“阿姨,我马上到,五分钟……不,三分钟!”
宠物收容所的玻璃房里,白色的布偶猫正蹲在窗边。
“小咪~”云惜惜推开门时,那团毛茸茸的白立刻回过头,冰蓝色的眼睛亮得像两颗蓝宝石。它是爸妈两年前在雪地里捡回来的,当时还没巴掌大,浑身冻得僵硬,只有眼睛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云惜惜把猫抱进怀里,小咪立刻用脑袋蹭她的下巴,粉色的肉垫踩着她的手腕,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猫毛上,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连呼吸都带着股奶香味。
“想姐姐了没?”她挠着猫下巴,指尖陷进那团柔软的毛里,“以后跟我住,给你买最大的猫爬架。”
小咪突然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盯着门口,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云惜惜顺着它的目光看去,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卷起的几片落叶。
是错觉吗?她总觉得,自从碰到那个黑衣少年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