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清晨,天光微亮。
一艘半新旧的渔船象一条游鱼,觅光而行。
风狂,浪急。
“祝老大,风越来越大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刀疤男,膀大腰圆,光头。
“看这风势,半小时内到不了地头,咱们一船人都得下海喂鱼。”
“浪三爷都没发话,刀疤你急个蛋。”
一直坐在船舷的诸葛明镜,不急不徐地理了下被风拂乱的半白头发。从开船到现在,他一直稳稳坐在船舷,象一颗长在山岩的松树。
“快了。”盘腿坐在船头的祝守业看着手中的罗盘。“有浪三爷掌舵,喂不了鱼。”
“诸葛,你的消息可靠不可靠?”一个戴着乌毡帽的男子从船舱探出头,“始皇陵墓真在海上?”
原来这群人都是冲着始皇陵墓来的。
一行五人,都是行内出名的好手,各怀绝技。
“烟鬼,我敢组这个局,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诸葛明镜的声音和他的坐姿一样平稳,半分没受海风的影响。“递出消息的是守墓人的后代。”
烟鬼是毡帽男子的绰号,据说原本家境富裕,不知怎么抽起了“长寿膏”,没到两年,就把家底抽得精光。没钱买“长寿膏”,就和人一起下了墓,几年下来,练出了一手打盗洞的本事。
“他们不是一直隐世不出嘛,怎么今番会主动透露消息?”
“都怪这个杀千刀的年代,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会去做这损阴德的事。守墓人也是人,也要穿衣吃饭,也有七情六欲。何况都过了多少朝代了,最郑重的承诺,传递了几千年,也就淡了。”
诸葛明镜的话让一船人都沉默了。
心情沉甸甸的象挂了个秤砣。
生逢乱世,又遇饥荒,还遭倭寇霸凌。
与其饿死,或者被杀,宁可主动探险,尚可搏一线生机。
虽然每个人的故事各有不同,但最原始的愿望,也只是能活下去。
如果能平安喜乐地活下去,有几个人甘冒九死一生之险。
风似乎更大了,刮过船舷,发出“呜呜”声响。
如一头发狂的野兽在咆哮。
在这旷海上,低沉。
如吼如泣。
“祝老大,两点钟方向有船。”一直控制着行船方向的浪三爷突然叫道。
几人朝所指方向望去,依稀可见天边有条黑影正在缓缓蠕动。很慢很慢。
“会不会是早起的渔民?”刀疤脸猜测。
“看对方行驶的方向和我们是一样的,来者不善哪。”毡帽男子冷哼一声道,“看来知道消息的不止我们。”
“怕个蛋,敢抢食,刀爷一刀一个砍了喂王八。”刀疤脸还想说些狠话,忽然发现那条黑影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也正在缓缓消失,仿似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诡异莫名。
睁大眼待看分明,黑影只剩下个尾巴。
渐渐尾巴也消失了。
“怎么不见了?”刀疤脸惊呼,“不会是……”
声音戛然而止,透着些恐惧。
“几年不见,刀疤你什么时候胆这么小了,被你婆娘吃了?”浪三爷大笑,“海上这种情况太惯常了,那船应该被大雾吞了。”
“三爷高见。”诸葛明镜也笑了,“我们的目的地看来快到了。那船来路和我们不同,所以比我们更早见雾。”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一点钟方向飘来一大团浓雾。乳白色的浓雾,浓得化不开。
“海外有仙岛,终年雾中藏。雾里花弄月,雾散见真章。诸位,我们到了。”
毡帽男子的声音里并没有半丝喜悦,更象是提醒,离目标越近,危险也就越近。
渔船一头扎进雾里。
入眼茫茫一片,难辨东西。只一会,头发已湿,水珠流面。
待船体全部入雾,忽闻笑声盈盈,宛转如莺。
有仙宫浮空,半隐半现。
一群绝色女子,身披薄纱,正自起舞翩翩。
细腰如柳,胸波荡漾。
半裸半掩,春光滟滟。
仙音渺渺,如诉如泣。
刀疤脸一时看得呆愣,突然双眼迷糊,双手乱舞,嘴里念着“仙女!嘻嘻,仙女!”兀自起身前走,眼见得就要坠海。
“拦住刀疤!捂住耳朵!”突地祝守业一声大喝,舌绽春雷,“区区幻境玄音,休想乱我心神!”
手一探,便自船内提起一喷火器。一条火龙倏地冲向空中,将面前的雾气烤得干净。
在祝守业发出声音之际,一直稳坐船舷的诸葛明镜已然弹身而起,一把抓住刀疤脸后衣,将他甩倒船头,让刀疤脸免于坠海。
“我们进入幻阵了。”祝守业左手罗盘,右手喷火器,“三爷,转舵两点方向。大家把喷火器都拿上,那些幻影依托水汽才成。”
幻影看来玄幻,实如“海市蜃楼”,高温下水汽一消,幻影则灭。
刀疤脸此时已经清醒,连滚带爬地到船舱里,提了个喷火器出来,就一屁股坐在舱门口,一脸的后怕。
“刀疤你怂啥?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修体术,精神比我们差点,不丢人。进墓后如果遇上粽子,还要你护着我们。”
诸葛明镜同样提了个喷火器,站在刀疤脸身边,持续朝空中浓雾喷火,动作仍旧不急不徐。
“谢了,诸葛,祝老大。”刀疤这才回过神来,“幸亏祝老大让我们带了喷火器。”
“别大意,我们还没脱离险境。”祝守业得到支援,才有时间将心思移到罗盘上。
“三爷,前十米转舵三点,行五十米转舵十二点。”
祝守业一边看着罗盘,指点浪三爷方向,不时还留意着船前海面。
“古人布阵,上设天罗,下置地网,现在天有幻象,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声落不久,果然船前海面翻滚,如水沸腾。
然后一只只枯树似的爪子从水下次第升起。
爪子下面是枯瘦的手臂,黝黑发亮。
接着一颗颗干瘪的脑袋露出海面,眼眶处和鼻子那只剩下黑乎乎的洞,风灌进去发出悲切的“呜咽”声,也没有耳朵,想不出它们是靠什么甄别敌人的。
牙齿倒都在,白森森尖乎乎的,闪着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