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二零二一年。
“妈,那我出门了”我刚穿好灰色的麻衣,就急切的跑到门口的凳子上穿鞋。妈还在床上看书,但也抽出空来回了我一句“滚吧滚吧,别回来了。现在还是疫情,就想着瞎跑”
我当然表现的乐观“无锡又没有病例”“那谁知道啊”一句埋怨,我也就开门跑了,外面雨很大,路上却没人打伞。而我虽在云雨之下,却完全没有得到雨水的抚摸。
等我到了高铁站,心里悠然产生一种成年的感觉,虽然此时已经十九岁。但这是第一次因为自己要干的事情而出门。进站后四处晃悠,偏偏不想找个地方给我的屁股寻个安生位置,仿佛坐下就又小了两岁。很快,我瞅准了高铁站的肯俄罗斯基快餐厅,那是最得我信任的。因为无论我去哪,肯俄罗斯基的味道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主要突显一个稳字。我的眼睛四处扫视,冥冥中意识到我就算在此处跳舞也不会有熟人管我。可正当我要起舞,躁动的内心却立即被高铁站的广播轻轻的锤醒。我立马看了一眼手机短信,不是我的车次,但很快也就觉得晃悠失去了乐趣。我悄然临幸了一处座位,不太自在地靠上椅背便开始看手机。手机是能让人失去时间的物件。大屏幕上提示我该检票了,便双手轻松的穿过检票口走到站台。狂暴的风撺掇着雨把站台之间的凹处填满,连成一串的木船在填满了水的高铁道上驶来,而我则很自然的找到了我的八号车厢。车厢里的地面与水平面的夹角总是在无规律的变化,但车内的人却像是被地板死死的吸住,即使整个翻转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是去无锡找柳先生的。连成一串的船停靠在无锡的高铁站,随着船笛声我离开了车厢,随即打车要走,出租车淌在水里驶到了荡口。我看到柳先生他们在暴雨中坦然的收拾东西上车,而我却来的轻松。这次虽然是我去江阴参加汉服比赛,但我准备用的是柳先生的衣服,所以我压根没带汉服。加上根本没考虑要呆好几天的可能性,连换的衣服都没准备。不一会,我就又上了车,从荡口一路开去江阴,路很远。在车上眼睛累了,便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迁引着头看向时有噼啪声不停的车窗。好像不是雨,但不知道为什么,车窗上出现了雨痕。
我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柳先生“柳先生?”柳先生没有理会我,与其说不理会我不如说是根本没听见我在说话,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整个人静止了一样。我虽觉得奇怪但也只是重新看向窗外,看着行道树飞快的向我的身后逃离,看着其他车辆试图与我并驾齐驱。慢慢的,我注意到天上的月亮,她似乎在看着我,伸出手似乎要够到我,我便撞碎了车窗将我的左手高高的举起想要够到,可她不知为何犹豫了片刻却又把手缩了回去,与其他事物一样开始向我身后的方向移动。但那月亮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即使车开了很久,那未达中秋的月亮却仍在风雨中清晰依旧。忽然之间,周围的时空扭曲了起来,被奇怪的力从破碎的车窗中卷走,而整辆车都在我被卷走的一瞬间被两股台风碾碎。等我再次清晰时,我却已经出现在商场的地下车库。车库的天花板一直在不停的滴水,从车库向上的斜坡和楼梯处不停的倾泄着无根之水,似乎源源不断,但路过的人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不寻常的场景,只是坦然地走出已然变成瀑布的楼梯口,身上却滴水未沾。那不像是雨。
看着还在发呆的我,摄影师老王过来拍了我一下“天天傻兮兮的,走啦。在这愣着干嘛”我迟疑了一会,便又觉得刚才的一切也没什么不合理“比你聪明,对了,我衣服在哪”,老王还在招手“都在上面早就放好了,快点走啦”无论听多久我都觉得老王的声音有点贼兮兮的。我淌着水刚刚走到老王的旁边,我就在一次无意识的眨眼之后直接出现在了一楼的舞台旁边“怎么回事?”我心里问着,四面八方就传来了声音“去化妆间”那声音没有来源,但却让我忘掉了所有的疑问。我仿佛来过这里一样,径直走向了一扇不起眼的门。推开门之后,周围的一切突然提高了颜色的对比度,没有任何过度。人们说话的嘈杂声也忽然就清晰了起来。化妆区在我对面的一侧是锁上的玻璃门。雨水狂暴的锤打着玻璃门,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时不时还能听到呼啸的风呜呜而过,像是什么人在哭泣。
“殷桦你来啦”冲冲一边给别人梳头发化妆,一边问道。我笑着嗯了一声,柳先生就指引着我找到了给我做的中衣,里面的标签在我迟疑之后一把扯下。这时老王弓着背走过来引我去卫生间换衣服。少有合身的衣服,这算是又一件。在卫生间,一切都无故的安静了下来,原本在我身后的老王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我走出卫生间,才发现所有人已不知所踪。四周又不知怎么的传来没有源头的声音“殷桦!殷桦!领号码牌啦”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已经站在舞台的左侧。原来刚才是老王在喊,让我去登记处领号牌。明明第一次来的我,却熟练的把号牌别在了莫名穿好的衣服上开始等待。我的眼睛盯着一处看了不知道多久,被一同前来的同学叫醒。我再看去,我原本盯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怪,我记得那原来似乎是有一个月亮样的东西,想来是灯光在地上反射出的光斑让我看错了。
主持人看着提词卡念词。大致意思是请来了去年的全国赛前十表演,作为本次比赛的开场。上去了两个人,很奇怪。脸比较瘦的那个没有五官,我转头发现是所有的人都模糊五官画作一团乱码,可我却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不一会,台上的表演完了。而另一个,嗯?可能是我听错了吧,这方才明明只有一个人在表演。也许是记错了,一定是记错了。应该是了,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主持再次走上台前“刚才的两位...”主持人话刚到这,巨大的异样感冲击着我的神识。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一定是不知道的,我一定不知道。这强烈的异样感让我的感觉大脑之中宛如洋流般搅动,甚至牵扯着周围的时空一起糊成了一团,商场的建筑结构开始坍塌,从四面八方泄露进来的是夹杂着暴雨的寒风,雨水此刻击打在我身上如同硫酸一样把我身上的颜色溶解。我挣扎着撕碎了周围的一切,在时空中扯出来一道口子,紧接着我像是浑身披挂着水彩染料般穿过那道裂缝,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缓缓站起来,眼前是我印象里很会跳舞的两人,他们可以说是我的前辈。我看到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同他们边走边聊。我正想往前走一步却再次摔倒,我的肉体被暴雨融化成了一滩五彩斑斓的油料和周围黑白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在此时,我隐约听见了什么“真的不可怕吗?”“真的你信我,荡口那边有几只很可爱的没有瞳孔的小猪雕像,特别是在晚上非常‘阳’间”,我用尽了力气把溶解的肉体聚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瞬间产生了一股奇怪且强大的执念在驱动着我于一片空白中四处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失去了继续前进的能力,挣扎一番后我只得转过头向后看去。走过的路留下了密集的水彩痕迹,我努力把我的眼睛向上方挤弄着抛出去想要看一眼。原来我在这虚空中留下的痕迹是一幅油画,画着一个不知是谁但非常熟悉的女人。可不等我细看,眼睛就落下并摔成了一滩白色的油彩染料,而我的视野也随之坠入黑暗。
“妈,那我出门了”门缝似乎在向屋内渗水,窗户上满是雨痕。
“滚吧滚吧,别回来了。现在还是疫情,就想着瞎跑”
“无锡又没有病例”
“那谁知道啊”一句埋怨,我也就开门跑了,天上在倾泻着暴雨,门外已经化作海洋,我很自然的在没过头顶的水里行走。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我遗忘了什么。可能,只是忘带钥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