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2字| 连载| 2024-12-15 21:35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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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生命的最后几年,我来到了北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可能是拿到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也有可能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我有了这个想法,我要去北欧,在那里结束剩下的时间。
我来了。
我花了大半的积蓄,在挪威北部的森林边境买下了一间小木屋。这里,将是我最后的栖所。
屋子里有家具,是把房子卖给我的老猎人留下的。还有一辆破旧的皮卡。他本来想把狗也留下的,我没同意。我没那个精力去照顾另一条生命,也不希望哪天我在屋里逝去时,它没吃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不平静。这该死的病魔显然没有因为我的搬离而放过我。汗水浸透了被褥,浑身痉挛如同雷击一般折磨着这副病躯。被亿万蚁虫撕咬一般地钻心疼痛仿佛抽干了周围的空气,让我无法有半分呼吸。一个翻身,从吱呀作响的床上掉到同样吱呀作响的地板上。我无力地在地上挣扎着尝试爬行,试图接近行李箱夹层里的止疼药。可那该死的病魔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咽喉,来自身体的钻心疼痛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所做的努力也没让我距离希望有半分靠近,这一刻,心灰意冷。
摆动的手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借着微弱的夜光,看到手上竟是鲜血横流。我抓到的,是老猎人留下的剪刀。不知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是老猎人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几乎是全新的东西。被锋锐的刀尖挑破手掌那一刻,近乎疼到昏厥的意识有了几分清醒。但可悲的是,身体仍没有足够的力气能让我靠近行李哪怕半分。剧痛再一次占据了上风,我已知道,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但也释然了,也许这便是我的宿命。开始庆幸我没有留下那只狗,但唯一的遗憾是,得充满痛苦的死去。突然,一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炸响,我看向了那把剪刀……
二
是被风叫醒的。昨晚没关好门,北欧是寒冷的北欧。一缕寒风挤过门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旁边是散落的药瓶,地上还笔直地插着那把剪刀。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左手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一路血痕周围,还有几个深深地,扎穿地板的坑洞。最后一个坑洞上面,立着那把剪刀。背靠着行李箱,我清醒几分。不知道昨晚哪来的力气,用那只受伤的手一下一下拿剪刀钉进地板,靠近了行李。可能是因为还不想死吧,起码不想这么不体面的去世。休息够了,慢慢地尝试站起来,失败了。再来一次,又失败了。算了,那就再坐一会儿。有人敲门,没法去开,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请进。”
是老猎人
“你受伤了?”
“显而易见。”
“你得先去医院。”
“我得先站起来。”
“……”
他把我搀扶到椅子上,又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地上。
“你被剪刀伤了?”
“我被剪刀救了。”
我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所以,你病得很重。”
“时日无多。”
“买房的时候你没说。”
“你没问。”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其实房价没那么贵。”
“我知道。”
“你查过?”
“我查过。”
“你知道我坑了你。”
“嗯。”
他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久久没有舒展。他的眼底流过一抹挣扎。过了半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房价。”
“我还要那么多钱干嘛?反正只有两年多了。”
他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挣扎变成了愤怒。一声不吭,起身,离开。
门关上了,我叹了口气,伸手拿过行李,取出医疗包,要处理一下伤口。看了看左手,血液凝在了一起,北欧太冷了,它变成了血块。我颤抖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挪动,就像一个词,不过我有点忘了。挪到了壁炉边上,用另一只完好但冻僵的右手堆好的柴火,我从衣服兜里掏出了火机,想点燃柴火。点了一次,两次,三次。没燃,没燃,没油了。看了看手上没油的火机,又茫然,看看四周,有点不知所措,鼻子有点酸。我又颤抖着站了起来,用比来时更慢的速度往回挪,想起来了,那个词好像叫,步履蹒跚。我拿出了医疗包里的酒精,挪回了柴火边,倒了一点上去,拆开了火机,取出打火时又试了几次,有火了。
我把双手靠近火边,没感受到温度,又靠近了一点,还是没有。我把手伸进了火里,嘴角扯起一丝苦笑。我,太冷了。血块开始融化,滴嗒,滴嗒,滴嗒……伤口又开始流血。冻僵的右手上也传来了灼烧感,我把手拿了出来,拿起酒精,倒了上去。剧痛传来,没哭。清洗好伤口,拿过针线开始缝。又是新的剧痛,没哭。缝好了伤口,上好了药,包好了纱布。看看周围,空空荡荡,我好像哭了。哭着哭着,没了力气,睡了过去。
三
这回是被门叫醒的,吱呀吱呀的门开了,老猎人又来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包报纸包裹的东西放到我面前。我拆开了报纸,里面包的是我的买房钱。
“还给你。”
“退钱,赶我走?”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退钱,留下,房子是你的。”
“为什么?”
这回该我问这三个字了。
“这是北欧猎人的骄傲。”
“北欧猎人的骄傲?”
“对,狩猎之神教会了每一名合格的北欧猎人要有一颗同情心。”
他说这话时,我从他眼底读到了骄傲与自豪。我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我知道北欧人信仰北欧神话里的神,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这个犟种。他见我没有回应,以为我不信,又补充道
“对待受伤的动物,我们不会下手。”
我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动物。”
“但你受伤了。”
“……”
“你赢了。”
我没有在和这个一根筋的老头争论,动物就动物吧,便收下了钱。他看我收下了钱,松了口气,坐了下来看了看我。
“谢谢。”我向他道谢,他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我。
“你哭过?”
“也许吧。”
“为什么?”
“不知道。”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孤独。”
他说完后,又离去了。过了半天,他带来了一只狗,一只小小的狗,他留下了狗,因为我没犟过他。
四
小狗趴在地上,我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一个小时后,这场比赛以我的失败告终。
瞪不过它,我决定去做点吃的,打开了老猎人的冰箱,里面还有充足的食物。我剁了点腊肠,给自己熬了一碗粥,坐在椅子上,正要开吃。
“呜”
它盯着我,不,应该是盯着粥。
“没门儿啊,离我远点。”
“呜呜”
“我说没…”
“呜呜。”
“我…”
“呜呜”
“……”
于是我的粥分了半碗进了它的饭盆里。它跟几天没吃过饭一样,我还没坐回椅子上,他的碗底又亮得反光。我刚坐下准备吃饭,它又叼着饭盆过来了。
“呜”
“不行,你想都别想,这一半我的。”
“呜”
“不行。”
它没再叫了,只是趴在地上,把两只前爪交叉搭在一起,把小脸埋进去,边向我摇尾巴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十五分钟后,看着他再次舔的反光的盆底,还有我空空如也的肚子,我知道我又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