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盘古开天伊始，天地生浩然之气。”

这是有关他们的，最早的，也是最荒谬的记载。事实上，只要你翻开历史，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孤身填海的精卫，以及典故《烂柯奇缘》……不难发现，他们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人类的历史。

而至于为什么是“仿佛”，因为在于许多人的记忆中，他们似乎是突然闯入了人们的生活。没错，合理而又突兀。很奇妙不是吗？让人回忆起当初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明明从未存在，却又总是似曾相识。

他们有一个不知何时启用且延续至今的称号——异能者。

所谓“异能者”，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对于自然的影响力大于普通人”。

他们生来就带有各种奇异的能力，但这却不是人们谈起他们时的主要话题，与之相比，更能引起人们关注的是他们称得上诡异的思想。

近代以来，异能者与普通人合作对于这一沟通障碍进行了多次研究，最终确认，异能者的体内构造普遍异于常人，而这些异常最终影响到了思想。

官方将这种思维方式称为“神格”。然而这种高深的说法，民间自然是记不住的，他们只是流传下一句：“凡异能者，内心多少有些扭曲。”

要说现在异能者与普通人关系如何，那自然是和平共处了，毕竟现在是和平年代嘛，和平年代是不会打仗的……

……

“这下可不得了！两起案子，直接给人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了，——女娃娃，你可知道，人家第七造物可经不起你们普通人这么折腾……自那个……额……三角贸易起，他们就受到够多的委屈了……”

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路口，有一个神棍正在摆摊，此刻他正滔滔不绝地传播着他对于和平的珍惜以及对公平的渴望，至于他口中的“第七造物”，其实也就是异能者，这是宗教方面部分人对异能者的称呼，他们认为上帝的星期天并没有休息，而是用来创造异能者。

“丫头，你要知道，现在人们可都不关注普通人去犯罪了，他们只会关注异能者，你看看最近三一八案，二一九案的热度就知道了。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忧心吗？”老人家摇头晃脑。他许是有心的，就是不知道，当他认出蹲在他对面的“女娃娃”其实是在这一带小有名气的警官时，会不会收敛一些。

警官心里明白，三一八案和二一九案都是极其严重的暴力犯罪活动，即使幕后主使不是异能者，同样会有很多人关注。听这位老神棍胡扯了这么久，她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但接下来的事，她又不好说出口，老实说，她压根就没有经验……

她叫谢凝，原本正在协助侦破一起失踪案，却在调查监控时，被局长叫到了办公室。局长开门见山：“上一个负责调查二一九案的警官，王澈，牺牲了。我们查出他在城南还住着一个父亲……这个消息，由你负责传达……”

“可是局长，我没……”话还未及说完，局长就抬手示意她安静。

“关于传达消息……其实只是顺便，你真正的任务是接下他的重担，往后二一九案，由你全权负责。”局长说着，资料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手上，递给了她。

“拜托了。但愿你的表现会像先前三一八案一样活跃。”他说，“还是和王澈一样，对于二一九案，你有权利调动局内的力量，另外……这次他们也会协助。”

“他们？”

“别装糊涂了，他们就是异能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联系他们。”

“不必了。”谢凝回答。“有需要我会自己联系。”

局长没有强求，“既然这样，去准备吧。”

“是！”

答应是答应了。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怎样开口，而且老人也很自来熟，她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但总听着也不是回事，终于，她说出去了。

“老人家......”谢凝说着，将手中的盒子递了出去，“您的孩子，王澈警官，牺牲了……”谢凝低着头说，“这是他的遗物……”

“哈哈哈......小女娃就会说笑，你说是就是吗？你是他的战友不成？”老人故作轻松。

“现在是傍晚，通知完消息后，我得回家照顾家人。警服……我干脆存警局了，反正平时也不怎么穿。”谢凝解释道，“但警察证我是有的。”说着她还拿出给老人家看，“您孩子的尸体就躺在太平间。还没认领......”

老神棍接过盒子，又看向那个警察证，不禁泪流满面。“我滴儿啊……”此刻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谢凝见没有她的事了，便独自离开了。独留老神棍在那边哭泣。“好好的工作你不干，非得去干什么警察……往后谁孝敬我啊……”

“这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王神棍吗？怎么哭成这样？”路口的大妈点评道。

“不知道。”她旁边的年轻人回答。

谢凝和王澈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给她的感觉是很正直，然而这么正直的人却有这样一个父亲，不能不让人感慨……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后，她开始研究起二一九案。

二一九案，又名“连环安乐死事件”，案发时间其实并不是二月十九号。警官王澈在二月十九号发现了第一个受害者的尸体，从此，这个名字为人们所熟知。

那时受害者只有三位，如今王澈警官算是第四位了。该案的每一位受害者体内都存在致死量的麻醉性药物，而诡异的是，经法医鉴定，这不像是灌喂或是注射进去的，更像是体内的物质直接分散，重组形成的。

受害者的遗体或完整，或分散，但都留有一个刀口。由此便可以确定这是异能者所为。这是一起异能者连环杀人案。

此案更为诡异的是，每一位受害者，包括王澈，临死前都带着笑容。先前经王澈的调查，人们了解到这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释然，与祝福。祝福谁？这结论令人毛骨悚然。

可这毕竟是“虚无缥缈”的“微表情分析”，谁又说得准呢？人们不愿相信有哪个受害者会傻到临终前会去祝福凶手。

结论有两个，要么祝福同时在场的另一个受害者，祝福他活下去。但这是立不住脚的。那另一种结论呢？这是团伙作案，存在一个让人安乐死的异能者，还有一个可以心灵控制的异能者辅助。

可这似乎是人们更不愿相信的，不少人开始怀疑，仅仅只是分析笑容是否合理。

“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谢凝不禁疑问。同时又有些头疼，她并不想接手这个棘手的案子，这并非是“态度”出现了问题，只是……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她们家的特别难念罢了……她看向门外，这间屋子还有另一个卧室。

第二天。

在一家咖啡馆的不远处，一处宽阔的巷子有一家花店，紧挨着的便是一处侦探事务所。这一天，这里如往常一般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里面的侦探走向门口，通过猫眼看清了对方的面貌。“谢凝警官？”他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许久不见，清河。”谢凝笑着说。住在这里的人姓张，名清河。

“许久不见，警官，坐吧。”清河端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在了桌子边。“需要我倒杯茶吗？”

“不必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请求帮助的。”

“哦————”清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不出我所料，你接手了二一九案。”

谢凝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所以，你认识什么好的帮手吗？就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把令人头疼的所谓‘大局观’挂在嘴边的家伙。或者是你也行。”她说。

“虽然我也很想帮你啊……但是，你知道的，我最近攒下了一笔钱，办案是为‘活着’以及‘人民’服务的，自然的，要等我触及‘资金红线’再说。”清河拒绝了，但他又补充：“不过帮手嘛……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谁？”

“还是等见到再说吧……放心吧，她一会就会过来，到时候再看满不满意，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清河说道，“她是我刚认识的助手。”

谢凝点了点头，便坐着不动了。

“所以我才说不了解你啊……明明你们的上级养了不少异能者吧？为什么不去选他们，非找我呢？”清河又问道。

“唉……如果他们真靠得住，我又为什么非要找你呢？还不是因为现在的上边对于异能者的选拔还是用以前的老路子，完全忽视了异能者与普通人的沟通隔阂，好多思想变态就这么摸了上来。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可靠的人举荐呢。”

正说着，她接过了清河递过来的茶水。她说的‘可靠’其实是有真凭实据的，由于共同生活在同一块土地，异能者中许多人意识到需要与普通人有良好的沟通，于是开始试着去理解普通人的思维方式，并担当起”沟通桥梁”的工作，而这些人便被称作“桥梁”。张清河，便是谢凝所熟悉的，可靠的“桥梁”。

“你说你也是，好好的非要接这种级别的案子……”清河调侃道。

“那是我想吗……”谢凝翻了个白眼。

“是，你不想……不想还表现得……”清河突然闭嘴了。谢凝喝完了茶，叹了口气，此刻她是真的心累。

清河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一个抱着箱子的少女侧着身撞开了门，同时口中说道：“先生，东西我给你带……带……”少女看向谢凝，突然呆住了，谢凝看到她，同样也愣了神。

“小芸？”少女叫谢芸，是谢凝的妹妹。

“姐……姐姐……”少女开口。

“姐姐？”清河诧异地看向谢凝，只见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你怎么在这？”谢凝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最近会很忙，你要安分点吗？”

“切……你不忙我也得‘安分’……”少女别过头去，态度却很强硬。

“你……你好好听话不行吗……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谢芸将箱子放在了桌上。

“等等，谢凝，先冷静。”清河说道，见二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她昨晚说的‘不讲理’的姐姐，看来是你。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我……”谢凝到底是抿了抿嘴，“可无论怎样，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身子还弱，这适合办案吗？”

“可是你才说过，你不满于上级对待异能者用以前的方法。”清河说道。

“那能一样吗？”谢凝想反驳。

“怎么不一样姐姐，”谢芸看向她，“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认为这有错。”

“怎么没错？你可以办的事多了，非得做最危险的！你听话不行吗？让我省点心……”

“我当然听话！”谢芸打断了谢凝，“但前提是你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些蛮横霸道的话当然会被拒绝。”

“清河……”谢凝看向清河，“你了解这行有多危险不是吗……让她去端茶送水之类的可以，她不能办案。”

“……这样真的好吗？”清河反问道，“我看她挺有热情的……”

“不是……你们两个……”

“你一开始就不是警察不就好了。”谢芸说道。

“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如果我的姐姐是个花店老板，或是别的什么身份，我当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但你是警察啊……谁让你是警察呢？我所尊敬的，渴望能看齐的姐姐是警察啊，既然这样，你一开始就不是警察不就好了？”谢芸有些激动，眼眶有些发红。

“而且我不理解啊，为什么？明明努力向你看齐就是我不曾虚度光阴的表现……你应该感到骄傲不是吗？为什么总是要站在对立面呢……而且我有想过加入姐姐那里，可万一……”

“好了！好了……”谢凝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算姐姐求你……”

这时，一只手按住了她有些颤抖的肩膀，“至少我认为小芸挺有价值的，我是说，她迄今为止度过的时光，比一般人要有价值。”

“说的好听……”谢凝红着眼打开了他的手，“你又为什么知道？”

“昨晚的面试。”清河回答。

这时，谢芸看了看手表，顿时有些慌乱，“那个，我，我急着赴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着就往门外跑。

“赴约？”谢凝有些疑惑，“赴谁的约？”

这时，电话响了，谢凝拿出手机，“喂？”电话那头传来了令她惊喜的声音。

“喂？是谢凝姐吗？是我，张羚羽。”

听到电话的声音，谢芸也看了过来。

“是这样，小芸现在在你那边吗？那个……我最近刚回来，谢芸说要给我接风洗尘来着，就那家咖啡馆，但这已经迟到十四分钟了……”

“这样啊，别担心，她在我这……”谢凝说道，“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这不是看你工作忙嘛……”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人们恐慌的声音。

“是……你！”

“什么？不……不是……“张羚羽慌乱的声音传来。

砰——

“喂？喂？！小羚？”谢凝迫切想要了解状况，但是那边只是传来挂断的信号，也许手机被破坏了。

“该死的！偏偏是这时候！咖啡馆在哪？”说着，她早就跑到了门口，其实她认识路，当然另外两个也认识。谢芸冲到了最前面。

“小芸！”谢凝担忧地喊道。

“需要我帮忙制服犯人吗？”清河问道。

“麻烦照顾好小芸。”谢凝回答。

咖啡馆不远，几人很快跑到了，但是虽然很快，这里却早就聚满了人。他们乱声讨论着。

“发生啥事了？”

“好像是打起来了……”

“不清楚……”

“啥？普通人和异能者？那还打啥？”

“哎？谁在推我？”

“麻烦让一下。”

“让开！里面是我的姐姐！”

“让一下，我是警察。”

与此同时，屋内。

由于张羚羽一开始的位置很糟糕，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异能者很轻松地堵住了逃开的路，只能逃到二楼。但这样一来，她完全被困在了这里。看得出来，袭击她的人非常愤怒，她打算用语言说服一下。好在对面正好也说话了。

“为什么，你总是能躲开？”从被袭击到现在，面前的张羚羽依旧完好无损。

“也许……也许是你其实不愿意伤人呢？”张羚羽颤抖着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你——撒——谎——”袭击者低吼着，将手一伸，指环里的钢椎再次突出，直刺张羚羽。

糟糕的是，此刻张羚羽被逼在一个墙角，根本没有能躲开的理由，而事实也确是如此。清脆的“咔嚓”声传来，张羚羽能察觉到自己的肋骨有几根断了，只得捂住胸口，痛苦地蹲下。

袭击者先是一愣，然后更为愤怒，她直接向前提起张羚羽，剧烈的疼痛使得张羚羽率先开口求饶，“求你了……真的……不是我……”她哽咽着。

“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嗯？”袭击者的表情变得震惊，“你……你没有撒谎？怎么会这样……”愣住的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

“停下！”谢凝的怒吼声传来。

她反应过来时，只见一个漆黑的枪口正指向自己，还未及做出反应，一股强风使得她和张羚羽分开，她后退几步，不敢再有新的动作。而张羚羽则是被谢芸扶住。

她看了看袭击者，又看向与之针锋相对的几人，摇了摇有些恍惚的脑袋，突然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谢芸被吓到了，但她对比了一下二人的处境，显然是羚羽姐最需要帮助，她便流着泪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羚姐……”

清河正站在谢凝旁边，“能应付吗……那我先把人送去医院。”得到答复后，清河抱起了张羚羽，往楼下跑去。谢芸有些不知所措，但想起姐姐是值得信任的，便不再纠结，跟着张清河离开了。

在那之后，谢凝带走了袭击者。张羚羽住进了医院，不时会有警察来询问细节，她都如实回答了。谢芸经常会来看望，有话题的话她会笑，没有话题就趴在床边看着她，或者被她看着……

谢凝是个大忙人，一直没时间探望，不过偶尔会托谢芸带一些慰问品。但在一星期后的下午，她还是出现在了羚羽的病房。

这里的电视机正开着，谢芸跑去清河那了，羚羽安静地坐在床上。察觉到有人，羚羽转过头，“谢凝姐？”

“嗯。”答应了一声后，谢凝坐在了病床旁边，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再过几天就出院了吧？”她问道。

“嗯……”羚羽点了点头，“二一九案……怎么样了……”她低着头问。

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看来你知道了……”

“嗯，来这的警察告诉我的，那个袭击我的人，也算是二一九案的受害者……她怎么样？”

“还有心思问她呢……”谢凝没好气地说，“她很好，大概在今天就会出狱，不过我并不知道具体时间，至于那家被波及的咖啡馆会有人去调和。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会给她写原谅信。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烂好人。”

“这话说得不对。”羚羽皱着眉反驳，“怎么说她也是被利用了，而且……我们都是受害者，可能……有些同病相怜了？”她似乎要陷入一种回忆，但下一刻她的嘴里就塞满了苹果。

谢凝当然清楚眼前的这位好朋友有段日子不好过。二一九案的第一位受害者是她的好闺蜜李瑶，第二位受害者是她的养父，而她也因为和他们关系亲近，曾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直到后来王澈在调查中确认这是异能者所为，间接帮她洗清了嫌疑。可王澈成为了第四位受害者，而如今她又受此案牵连。

“呜呜……呜”羚羽含糊不清地说着些话。

谢凝帮她把苹果拿了出来准备切成小块，同时耸了耸肩，“目前毫无头绪。”她说。

“嗯，话说今天小芸怎么没来？”羚羽问道。

“只怕又跑到清河那去了。”说到这，她又不得不按了按感觉有些突起的太阳穴。“你也帮我劝劝吧，她现在怕是只听你们两个的话了。”

“我吗？”羚羽疑惑地看向她，随后轻笑了两声，“恐怕我按照你说的去劝她，她连我的话也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