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雨主线剧情梳理

展开

圣诞雨

作者:badwoman

短篇短篇小说

4792字| 连载| 2024-11-20 23:23 更新

又是一年圣诞…

更多开云(中国)

目录 · 共1章

正文卷·共1章 开云在线登陆入口

查看更多

正文

圣诞雨

林乘坐列车呼啸北上时,我就靠在上海站冰凉的大理石柱上,耳机里播放着圣诞歌。轰隆隆的列车加速驶过,隐约里我看见模糊的林,穿着不合身的蓝色风衣戴着兜帽,把脸贴在车窗上。

林总是喜欢穿那件可以遮盖到他小腿的风衣,风衣的下摆勉强罩住病态的、皮肤软趴趴附着在骨头上的小腿。林管这叫做风度。当风度翩翩的林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是担心他会弄脏我皮靴上的小铃铛。

那是在观光公交上——一种专门给游客游览上海所准备的专用巴士,票价高昂,本地人几乎不会乘坐。林风尘仆仆地挤上巴士二层,一边在我的身旁落座,一边露出他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你也是来旅游的吗?”林紧一紧松松垮垮的风衣,可是衣服很快又滑落开。我瞬间意识到,他发现了我在关注他那件不合时宜的风衣,因为有一道很锐利的目光很快地打量过我的脸庞。我慌慌张张地把头扭向窗外,额头微微见汗。半晌,我听见他用干瘪的声音自说自话:“今年圣诞节的上海,真冷啊……”

我向窗户揉了揉自己的身子,蓬松的棉服抵住车壁,尴尬的空白车厢里,我听见棉服摩擦椅子发出呲呲的声音。林似乎对我的躲闪不以为意,他只是哆嗦着手从风衣口袋里取出耳机盒,昏昏暗暗的灯光下,他捏着耳机的嶙峋手指颤颤搭在风衣上,像深邃汪洋上起伏闪烁的白色帆船。

我不敢多看,撇过头再看外面时,巴士已经缓缓驶入外滩了。人们成群结队地涌上街道,高分贝的呼喊声甚至穿过了玻璃,呜呜呀呀的细碎噪音如同酒精一般,让我忘记了身边的风衣男子,惬意地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棉服里。

人潮汹涌,车子走走停停,靴子上的小铃铛摇摇晃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带着嘶嘶电流音的“Merry Christmas”的音乐,还有低沉如蚊蝇般的小声哼唱。想来是穿风衣的男人在哼哼吧,我迷迷糊糊,他的耳机可真算得上差劲了。

戴着圣诞帽的司机把我叫醒。“Merry Christmas!”司机很友好,“已经晚上十点了,公交运营结束了。”我一时缓不过神,头晕目眩地蹒跚在夜晚的上海。小天使,圣诞树,到处都挂满了小铃铛。可是风一吹,只有我靴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原来那么多悬在屋檐上的铃铛都是摆设。这让我感到无比悲哀与落寞。跌跌撞撞地停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耳机里响起张悬的《城市》。冷风吹过,我把身体贴近膝盖,蜷缩在一团。叮叮当当,小铃铛在风里唱着歌。

“Hi。”我听见熟悉的低沉声音,“也许你会想要一个圣诞节的气球。”我诧异地抬头,是蓝色风衣,小拇指上系着一个兔子气球。

“也许吧。”我掏出口红,轻轻地涂抹,手机屏幕里的那张嘴唇逐渐染上浅浅的红。我抿一抿嘴,悄悄地抬眼瞥向他:“你叫什么?”

他也不擦一擦凳子,顾自坐下,蓝色的风衣被带出了褶皱,显得脏兮兮的。“林。我想把这个气球送你。”林伸出手做拉钩状,小拇指的指尖微微泛出不健康的白色,“Merry Christmas!”

莫名其妙。他的行为举止透露着奇怪,我也莫名其妙地从他指尖摘下了气球。他的指尖冰凉、僵硬,像天上的星星。

“也许在这个圣诞节的晚上,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去黄浦江边。”

半路上,下雨了。圣诞夜的上海没有下雪,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我撑起了伞,扭头看林。林只是带上了兜帽。“林,一起打伞吧。”我发出邀请,内心却希望他能拒绝。“没事,我带帽子就好了。”林果然拒绝了。我保持着距离,街上的行人很少,沉默里我听见雨打在伞上,于是我就数啊数,一滴,两滴……一直数到一百滴,我又一次扭头看林。

浸了水的风衣紧紧地贴在林的身上,长长的风衣几乎要把他全部罩住。林细碎的长发已经湿透了,垂在眼边。断断续续的雨滴里,我甚至能看清林的眼睑里夹着一根睫毛。

“我们跑吧!”我看着风卷起他的兜帽,他潮湿的发梢微微翘起,“马上就到外滩了!”

林盯着我,坚硬苛刻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热情了。他的眼睛即使在蒙蒙的雨中也不曾有一点软化。

“等我点一根烟。”

林真的叼着烟陪我跑到了外滩。外滩上的人潮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几对情侣还在雨中拥吻。我喘着粗气,俯身在挂满雨珠的围栏上,看霓虹在水波中闪烁。

“Hi!”林在我身边大声地喊,“有没有船啊!”

眼前的霓虹忽然就氤氲起来。我常常想,可以在沮丧时落跑于一艘缓缓启动的船,藏在船尾看无数的泡沫卷成涡流,脚下就是发动机澎湃的叫声——还有轻微的颤动。要提前准备好玫瑰和百合,趁着午饭或者晚饭人流最多的时候,把手中的花卖给需要她们的人以换来食物,再回到船尾就着提前准备好的诗集饱腹。

“你读过诗吗?”我问林。林正抬头仰望着东方明珠,兜帽耷在后脑勺上。

“举头望明月。”林开始找天上的月亮,摇头晃脑地想从乌云中找出光亮,“低头思故乡。是说这种吗?”

我有些语塞。“是,也不全是。”

林有些好奇,低头看我:“那你说的诗是哪样的呢?”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看着天空沉默。我能感受到林一直在盯着我,那种锋利的目光甚至能切断我随风飞舞的长发。我看见藕断丝连的乌云间露出一缕光亮,便指给他看:“月光的帷幔将我包围,我却因乌云感到伤心。喏,就是这种酸唧唧的现代诗,你读过吗?”我有些羞赧,和陌生人分享自己所写的诗句,有一种展示隐私的难堪。

“春暖花开是吧?”林忽然开心地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诗人。这是你自己写的吧?”

不想和他说话了。我扭过头去,不愿理他。

“本地人也会乘观光巴士吗?”林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他的声音在柔软的雨丝中朦朦胧胧的十分不真切。

“你有过想逃的时候吗?”我想我的声音也一样,快要飘散在风里了。

“我时常没有灵感。我整夜整夜的喝酒,也曾尝试过香烟,可是熬夜只是在拖垮我的身体。我总在一个人时感到苍白颓废,脑海中思绪万千,可流泻在笔尖的却是一些更苍白更颓废的文字。我不知道是我在创作文字,还是文字要借我的手、我的脑子现世。我总是感觉自己曝露在悲伤的晚风里,被埋在低低的山坳下面,我的文字像天边明暗交接的暮色,可是空空旷旷的山间,荒无人烟。”我明白自己此时看上去有多么的窘迫。我没资格笑话他蹩脚的蓝色风衣的。我用着最廉价的化妆品,穿着破旧的甚至后背漏洞的棉服,裤子单薄得挂在腿上,靴子上的毛褪得不成样子。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穷苦的日子,我还是愿意花上一百块钱在观光巴士上绕着上海这座繁华的都市逛上一天,我喜欢巴士肆无忌惮地穿行在车水马龙的上海,整条路上的落叶和行人、被裹挟的光芒,一起一霎那奔涌起来,我只需要把脸贴在车窗上,巨大到不可触碰的沉默就如同坐标一样伫立在我眼前了。

“你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乘坐巴士。”林只是看着我。可你让我怎么说出口啊,我的疯魔,我的恐慌,我深切地渴望你能理解我,可我也明白完全理解是有多么困难,多么自私,而我更害怕你露出装作已经了解的表情,那么傲慢、独裁,我了解自己不会被人理解,我在追求的是更苛刻、更残酷的事。

“没什么,想逃离自己的家而已。”我轻描淡写,“窗台上开败的花,地漏里缠住的长发,枕巾上掉落的唇毛。这些……在圣诞节这个真实的日子里,让我惶恐。”

“只是圣诞节吗?”林的眼神透露出不相信,但他似乎不想深究,他有他在意的问题,“没有想过谈恋爱吗?”

“想过啊,可是和谁呢?”

“和谁都好啊,也许爱情能催发你的创作呢?”

“我怕我会逃。我害怕爱情的到来,我害怕我会欣喜若狂,然后面对一份突然到来的爱藏起来,远远地逃离他,即使有刀子在剐我的心。”我看见林迷茫的双眼,我明白他不理解我,“诗人不需要爱情。孩子才需要。”

曾经我也站在东方明珠塔里,看外滩人山人海,挂着小彩灯的巴士穿行在公路上,无数的人从我身边挤过。我也在迪士尼里看过烟花,我用单反试图记录下这份绚烂,发朋友圈说夏日烟火是一辈子的浪漫。我在豫园里看满池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满心欢喜环顾四周,却没人可以分享。有的时候真的希望身边有个人,他就陪着我,我也很快乐。我也有过喜欢的男孩子。我永远铭记自己的辗转难眠,他给我带来了无数首深夜的小诗。我写我会成为他的新娘,诗的结尾却写“掬一捧新娘的长发,悲悯我、祭奠我过往的惨白”;我写我们也会过情侣会过的那种周末,可也难逃“一转身,欢愉和自由成了陌路”。诗人不需要爱情。诗人是惊慌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要逃回自己的窝里。只是夜深人静一个人钻出洞口看星星的时候,兔子才会想起,原来自己也是群居动物。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兔子,我要溺死在阴霾的小雨中了。“抱我。”我对林低喃。我瞬间被埋进了蓝色风衣里,我肩胛骨上的肌肉霎时绷紧,撑住了他拥我的小臂。沉默里,我闻见他脸颊上残留的烟草、咖啡还有香水的味道。温热的气流穿过我浸水后的长直发,林在亲吻我的头发,他的胡茬划过我的额头,我确定他也在看我的眼睛——是什么样呢。

我骗了林。诗人也需要爱情,诗人更需要爱情。我闭上眼睛接受他的吻时,我还在想他——那个想要一起看烟火,为他写了一万首诗的他。可林不知道。林也许真把我当成了那只傻兔子,害怕地缩在洞里躲避爱情的傻兔子。可我是一匹受了伤的狼,眼里只有鲜血。被他拒绝的那个晚上,我曾茫然而焦灼地闯进酒吧,把自己灌得烂醉。邻座热辣性感的姐姐陪我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最便宜的混合酒,直至我已然酩酊大醉,说不出话,才让waiter为我端来一杯冰水。

“爱情让我头疼。”“酒会让你头疼。”

“爱情是必需品。”“酒才是必需品。”

“……”“……”

“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吗?”“我没有过恋爱。”

“可我会。我忘不了他。”“你也没有过才好。”

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纯白布裙,喜欢周杰伦,喜欢在大太阳下追着球跑上半天。我只是个穿着不得体,二十一世纪了还在写小酸诗,怀着少女卑微的胆小鬼。

小雨弥漫了整座城市。整个上海笼罩在浅浅的水雾中,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在每个夜行人的心里。

“最后的Merry Christmas送给你。”林在最后的钟声里牵住我的手,我躲闪过他的目光,“希望你能在今年写出你最爱的作品。”我们的额头抵住时,我清晰地感受到,雨水顺着我们的脸颊流下,像是泪水。

“你会希望我们在一起吗?”我轻声问。

林正要回答,我竖起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我期望得到回答,但不希望是在现在。

我撒开林的手,开心地在广场上奔跑。小靴子溅起的水花和雨水混在一起,踢踢踏踏的踩水声和小铃铛的声音混在一起,还有什么也混在了一起。

后半夜的上海终于有了休息的意味。钟声响起前还灯火通明的热闹都市忽的就沉寂下来。我和林牵着手穿过了外白渡桥。苏州河上升腾起夜雾,渐停的小雨打湿了河畔的石头,月亮浮现在水雾中。我们盘着腿坐在桥头的小敦子上,一起喝买的罐装啤酒。“此时此景,你不想吟诗一首?”林突然说。

我说好。

“圣诞的雨突然从地里长出来,湿漉漉。”我歪头看林的反应,他饶有兴趣,“于是我把我的皮扔在月亮底下晒干,再把错位的情感重新对接起来。”

“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停住自己的创作,我很好奇林的回答。

“能懂那么一点点。”林点点头,露出我最厌恶的那种自以为是的笑,“我给你写个结尾吧。”

我说好。

“雨淋湿了月亮,照的大地一片亮白。”

我抱住林,我又一次向他提问:“我们会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吗?”

林不说话,他吻上了我的唇。

一夜的小雨让瘦弱的林面皮发青,天边泄出的一点点光照得他像是透明一般。我清楚,无眠和疲惫一定让我也面色憔悴。我们两个像是藏在黑暗里的蝙蝠,在一片漆黑里彼此慰藉,只要有一点点阳光都会让我们感到寒冷。

“我该怎么记住你?”林搂住我,“我还不想和你告别,可我们要分开了。”

“你就带走我的铃铛吧。”我摘下靴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让我忘了你吧。”

林说好。

林走后,我又喝了好多罐啤酒。

苏州河浮着温柔的惆怅的情感轻轻涌动,可是我不动声色。

这份情感开始在巴士上时就注定了结局,林知道,我也知道。

我背倚着冰凉的围栏,侧身站着望了朝阳十分钟。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手中空空的罐子在太阳上晃来晃去,在我脸上打下离奇的遮影。我越来越困,越来越寂寞,就像圣诞节本该落下的那场雪,越来越白,越来越干燥。梦越来越深,越来越真实,就像是我本该逃上的那艘船,越来越大,越来越摇摇欲坠。

我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拦下了一辆出租。

阅读全文

相关开云(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