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一千零四，重叠的大山之间。

有着一个仅有三十二户人家的村子——冗余村。

复杂的喀斯特地貌将它环绕其中。

人们在悬崖绝壁中开辟出一条条羊肠小道，建立了自己的寸田尺宅。

即便人均不到一亩地。

即便年均收入不到一千块。

这里也成了它们扎根发芽的地方。

林阿讷的家在冗余村的边缘。

记忆里父母太过模糊。

但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他的身旁一直只有奶奶相伴。

不过最近奶奶身体似乎有些不好时常咳嗽到半夜。

这让他放心不下。

咚咚声响起，房门外有人轻叩着门扉。

“来了。”

林阿讷朝着门外喊了声。

半掩着打开了门。

他透过门缝打量着门外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脸上戴着两个圆圆的框框。

“你是谁？”

林阿讷弱弱地问道，“我在村子里从没见过你。”

看到林阿讷露出的脸。

男人半蹲在地上以着与他相同的高度，和煦地笑着回答道：

“我叫欣阳，是村子里新来的老师。

你是林阿讷吗？”

“我是林阿讷，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老师呀！”

林阿讷的眼里泛出光芒，声调一瞬间高了好几度。

他拉开门，抓住欣阳的手就往里头带。

林阿讷从房间里搬出一个小板凳让欣阳坐在上面。

“欣阳老师你坐你坐，我去叫我奶奶来！”

随后他飞快的跑进里屋。

只听见他在里面高兴的喊着。

“奶奶，奶奶！

那个新来的老师来我们家了！”

伴随着一阵窸窣与咳嗽声。

双鬓花白的老人牵着林阿讷出现在欣阳的面前。

“我们村好久没来过老师了。”

她朝着欣阳弯弯腰，满是皱纹的脸上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

“欣阳老师，我家阿讷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当然，这是我身为老师的责任嘛。”

欣阳上前扶起她，笑着说道，

“我这次过来就是来看看林阿讷的情况。

因为他一直没来上学，如果家里有什么状况或者不便。

可以告诉我这个老师，

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想帮上些忙。”

闻言，奶奶的脸色变了。

原本笑颜的脸上转瞬如阴云遍布。

嘴角顿时下扬的同时浑浊的双眼移到林阿讷身上。

“阿讷，你为什么没去上学？”

如暴风雨前奏般阴沉。

“我…我……”

林阿讷不敢看奶奶的眼神，低着头吞吞吐吐。

“长本事了阿讷，现在连奶奶都骗了？

你不是说你去上学去了吗？！”

奶奶浑身颤抖，抽起地上的竹条就要向林阿讷抽去。

林阿讷站在原地不躲不逼，只是紧握着双拳，默默忍受着将要到来的疼痛。

唯有眼角隐隐闪烁的泪光蕴藏着他的恐惧。

啪！

想象中的疼痛未曾到来。

林阿讷微微睁开眼，欣阳老师背对着自己挡在身前。

“欣阳老师……”

奶奶见抽中的人是欣阳。

整个人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将手中的竹条丢在一旁。

走进欣阳身前不断道歉。

伸出手想要查看自己抽伤的伤口，却又不好意思伸出手。

于是将腰弯得更深。

但却被一只手掌给扶了起来。

入眼还是欣阳那张和煦的笑脸，他半开玩笑地讲到。

“您老人家给我弯腰那就是折我寿了啊，

而且本来就是我突然挡在中间的，

怎么能是您的错呢。”

为了让她不自责，欣阳还特意拉开衣服让她看抽到的地方。

“不信您看，我根本没受到什么伤嘛。”

确认了欣阳真的没受什么伤之后。

奶奶长舒了一口气，“就算没受什么伤，

但还是很抱歉欣阳老师。

今晚就留下来吃饭吧，

不然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那我就打扰了。”

欣阳笑着点点头应下了，接着说道，“您也不必忙着打林阿讷，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他，

但我能看出他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想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对您撒谎，

我们可以先听听他如何想的，或者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奶奶的脸色柔和了不少。

她看向林阿讷，严厉地问道：“那阿讷你说你为什么要对奶奶撒谎？”

“我，我…”

林阿讷涨红了脸，却仍旧吞吞吐吐。

奶奶急得直跺脚，催促道：“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啊？”

林阿讷咬着牙，眼泪直哗哗的往下流。

欣阳拍了拍奶奶的肩膀，小声说道：“我来和他谈谈吧，麻烦您准备一下晚饭可以吗？”

奶奶看着哭泣的孙子，又看了看欣阳。

点了点头，感谢道：“那就麻烦你了，欣阳老师。”

“我应该做的。”

欣阳笑了笑，“是我该感谢您请我吃饭。”

奶奶在灶房架起了火，欣阳和林阿讷坐在房门处。

“我担心奶奶的身体…”

林阿讷低着头默默地说道，“她最近总是咳嗽到半夜，有一次我还看到她咳出了血。

要是我不在他身边的话，我担心奶奶会出什么事。”

“但这些话你不敢对她说。

害怕她责备你因为她耽误事吗？”

林阿讷摇了摇头：“我害怕奶奶自责自己耽误了我。”

“懂得照顾他人的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大人了。”

欣阳拍了拍林阿讷的肩膀，“但正正因如此你才更加要跟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些话一定要说出来对方才会知道，才会明白。

我相信你能讲出来，你奶奶也会理解你的。

有些话如果一直藏在心里，

因为疑惑得不到解答，

便诞生了无数可能的解答。

人是奇特的，

越是糟糕以及不现实的解答，

越是将事实往上去靠，去解读。

而后事情真的朝着那种最不可能的可能去靠近…”

“…”

林阿讷沉默着，稚嫩的脸上有太多不解。

他抬起头看着身旁的欣阳说出了一个请求。

“欣阳老师，我这两周可以先不来学校吗？

我想先陪着奶奶一段时间，

如果她好一点了我一定立马来上课！”

“嗯…”

欣阳杵着下巴假装思考。

“拜托你了欣阳老师！”

林阿讷双手合十，低下头双目紧闭。

欣阳看着如此认真地林阿讷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

我当然会答应你的。

老师的任务不就是帮助学生嘛，

你现在就是遇到了问题，

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如果你和奶奶愿意的话，

可以暂时住到我在学校那边的住宿，

虽然没有你们房子这边大，

但是这样既可以照顾奶奶又不耽误上课。”

“这…”

林阿讷眼睛闪闪，似乎有些心动。

但随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不能这样麻烦你欣阳老师！”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是你的老师。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

欣阳拍了拍他的背，“走，我们吃晚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