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嘉靖年间,倭寇肆虐东南沿海,浙江、福建、广东一带百姓深陷水火。官府贪腐成风,欺压百姓,更使得部分流民商贾也沦为倭寇帮凶,倭患也愈发猖獗。为平定倭乱,官府终于着手整顿兵马,直至嘉靖三十四年才迎来首场大捷,而这场胜利的背后,离不开浙江武林人士的鼎力相助——他们不仅协助训练军队、提供后勤支援,不少门派弟子更直接化身临时士兵,投身抗倭战场。
作为倭患最严重的省份,浙江成了爱国武林人士的聚集地。这里既有众多本地门派弟子坚守家园,也吸引了不少北方及邻省的武林中人前来支援。虽比起中原腹地,浙江的武林门派不算密集,却也有几个声名远扬的门派,且这些门派皆源自全真教,在抗倭浪潮中各自发挥着重要作用。
只是其中势力最大的却不是浙江本地门派,而是武林第一大派的正一教,当下掌门正是深受嘉靖皇帝器重的陶仲文,如今正在朝廷担任要职。为了缓解浙江倭患,正一教在浙江设立了分坛,并派遣了大批弟子进驻,主要还是协助浙江官府进行抗倭事宜。
本地门派之一的松塔派,浙江一带的民驿几乎都由其掌控,再加上几处规模不小的酒店,支撑起其浙江第二大门派的地位。掌门许志文更是远近闻名的抗倭先锋——他不仅多次以教官身份协助军队训练,还常常亲自带领松塔派弟子冲锋在抗倭前线。许志文膝下仅有一子,名唤许成峰,许成峰武功虽平平无奇,却极具文采与经商头脑。近来,因许志文需频繁奔走于军队之间协调抗倭事务,松塔派的日常事务及各项产业规划,便都交由许成峰接管。
时值五月梅雨季节,连续多日的大雨让本就坑洼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赶路的行人寥寥无几,稀疏的脚印最终都汇聚到一处不大的民驿——这处民驿正是松塔派的产业之一。
此时,许成峰正坐在民驿二楼,仔细翻看着近期的产业账本,楼下零星坐着几桌歇脚的客人。忽然,一阵交谈声传入耳中,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没?金山派的赵掌门竟是被人杀了,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腐烂了。”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衣的男子,那是正一教的统一服装,腰间挂着一块刻有“正一道”三字的木牌。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路过的客商,是这处民驿的熟客。
“什么时候的事?我上个月刚从山东跑货回来,压根没听过这档子事。”客商满脸诧异,连忙追问道。
“昨天我们总部传来的消息,我觉得错不了。”白衣男子答道。
客商端起酒杯大饮一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们正一教的消息向来靠谱,应该不会有假。不过话说回来,金山派掌门我记得是山东那边数一数二的高手,能杀得了他的人,就算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吧!”
许成峰作为松塔派掌门之子,本就对江湖事颇为关注,此刻听到这样的重磅消息,更是放下手中的账本,静静在一旁聆听。
“谁知道呢?现在江湖上不都在传,武当想要争夺全真正统吗?说不定就是武当派人下的手,等把各地的全真高手都除掉,他们自然就能稳坐正统之位了。”白衣男子说这话时语气漫不经心,看那神态,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不过是当作江湖趣谈随口聊聊。
对于武当争夺全真正统的传言,许成峰倒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他从没相信过,也就仅当他是个传言。不过金山派掌门赵成华的事情,想来还是早点和父亲说一下,同为全真传人,父亲许志文同金山派掌门也算是旧识。
天色渐暗,许成峰从驿站走出来,此时驿站里除了留宿的几个顾客基本没人了。
“少爷,马来了!”
店小二一边说着一边把缰绳递给许成峰,许成峰接过缰绳,踏鞍上马,离开了驿站。
二
自从倭寇大患开始,来往浙江的商人减少了很多,而民驿作为松塔派的主要产业,自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以前虽然也有部分驿站入不敷出,不过掌门许志文并不在意,许成峰自从开始接手门派事务之后便准备着手改变驿站经营情况。
此处驿站地属严州府,而松塔派地属绍兴府,许成峰此次出门便是整体了解严州府内的自家驿站经营情况,准备先将严州府内驿站情况整理出来。
从驿站出门后快马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到淳安县城,许成峰准备到县城的自家酒店看看经营情况,顺便在那里过夜。只是雨后的道路有些泥泞,行程也就稍慢了些。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不过晚霞的光还没完全散去,许成峰拿起马鞭正准备加速,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黑衣身形,黑影并不是在大路上,而是从离道路旁不远的树丛里穿过。
许成峰下了马,将腰间的佩剑拿在手中,在黑影出现的树丛附近查看起来。
刚下完雨,移动痕迹很容易看出来,过去的最多三四人,许成峰来来回回又转了好几圈,并没有看到额外的移动痕迹。不过看对方的身形速度,想必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临近天黑又身穿黑衣,哪会做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作为松塔派掌门的儿子,成为过往匪徒的目标也不是没有可能,许成峰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起来。虽然从小开始练武,也算比较刻苦,不过缺乏武学天分,在师门里也算不上拔尖,更何况实战经验太少,基本都是点到为止的切磋。
回到马上,许成峰握着缰绳一动不动,蹙眉思考着,要是对方的目标真是自己,是要趁着还没完全黑下来尽快到达县城?还是转头回驿站好呢?不,对方的目标倘若真是自己,刚才又怎么会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还没等许成峰做出决定,便听到前方传来“当当当”兵器碰撞的声音,答案立刻也就明晰了。
三
傍晚时分,一个白衣青年正走在雨后的道路上,腰间挂着一块刻着“正一道”的木牌,手中拿着一把剑,双脚和裤腿早已满是泥泞。他叫陈立秋,正一教在浙江分部的负责人之一。
“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回去非得被师兄骂一顿不可。”
陈立秋一边吐槽一边加快了脚步。倏地,他拔出剑转过身,躲掉一只飞镖,用剑弹开了另一只。
“谁?”
三个人影一同从树丛中窜出,手中的长刀向他刺来。
陈立秋连忙后退,将剑斜着挡开了三人的攻击。眼前的三人身穿黑衣,蒙着面,只是手中的长剑表明了他们的身份。自从三年前到了浙江,陈立秋和倭寇作战已逾数十次,而这些倭寇使用的武器他再熟悉不过了,眼前的黑衣人正握着这样的倭刀。
“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陈立秋嘴角露出笑容,将手中的剑抬到胸前,刚才的那一下算不上什么,速度并不快,力度也不够,如果不是偷袭,他们中至少有一个已经躺在地上了。
三个黑衣人分散开,举刀同时砍来,陈立秋弯身躲过两刀,双腿向后一蹬,一剑刺向边上的一人,对方立马收到回撤,只是陈立秋速度太快,还是刺中了一些,他迅速把剑横劈,在黑衣人小腹切开一道伤口,并不大。
另外两人大踏步举刀刺来,陈立秋转身防守,随后向后一退,见第三人紧接着从一侧也举刀刺来,一脚空踢将裤腿和鞋上的污泥踢过去,那人来不及避让,污泥直直地粘在了他脸上,只是稍微一闭眼,陈立秋的剑已经到了他的胸口,避让不得,低头看时鲜血已经从胸口涌了出来。
四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得并不远,三两分钟便到了,只是还是没来得及赶上战斗,许成峰看着倒下的白衣男子,以及躺在地上的两名黑衣人,还站着的两个黑衣人貌似都负了伤,一人按着左臂一人捂着侧腹,地上还有被砍断的半截刀。
“你们是什么人?”
许成峰拔出手中的佩剑,小腿猛地拍打马肚子,马匹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
其中一名黑衣人右手一挥,手中的飞镖径直飞了过来,只是目标并不是许成峰,而是他胯下的马匹,正中马的脖子。许成峰见势不妙,猛地一蹬马鞍,从马背上跳了出去,刚跳出去他便觉得不妙,在空中难以闪避,如果对方再扔来飞镖就麻烦了,又赶忙把手中的剑移到身前。
不过黑衣人并未继续攻击,一把抓住地上同伴的尸体,各自扛起一具便窜进了树林。许成峰落到地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他转过身来,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沿着稀疏的血迹走到树丛边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转过了身,跑到地上的白衣男子前。
此人正是之前在驿站休息的客人,只是许成峰并不认识,他伸手在男子脖颈处摸了摸,已经没了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