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塘村,破旧的泥草房里鼓声阵阵。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
咚——!
咚咚——!
“赵文东,魂归来兮!!”
咚咚咚——!
充满古韵的唱调,还有节奏怪异的鼓声,像从天边传来。
赵文东猛的睁眼,如溺水被救,又似噩梦惊醒。
入目低矮的房梁,黄泥混杂着稻草堆砌的土墙,一铺破旧的炕席,和一个年头久远的炕琴。
这不是自家那早塌了的老房子吗?
太好了,又做梦了!
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响起。
“老儿子,你终于醒了!”
是母亲陈艳梅的声音,赵文东扭头看去,她正激动的拍着大腿。
不管别人怎么说赵文东不好,在陈艳梅眼里,老儿子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只是还没长大而已。
老天保佑,老儿子高烧昏迷了两天,终于醒过来了。
她转身握住一个老太太的手,粗糙皲裂的手控制不住的抖。
“他柳奶,多亏了你,这钱你拿着!”
陈艳梅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毛票,一股脑塞给对方。
老太太姓柳,是村里跳大神的仙家,被请来给赵文东叫魂的。
她头上戴着红色尖帽,垂着五颜六色写着满文的布条。
身上是颜色鲜黄的袄子,下身灰色马步裙。
腰上还系着很多铃铛,举手抬足间,叮当作响。
老太太没接,而是直接把钱推了回来。
“你家都断粮了,不要你钱,赶明让文军,文武给我多弄点拌子,过冬柴火不够。”
几毛钱不算少,玉米面都能买七八斤了,够他们一家撑个十天半个月,前提得有粮票。
陈艳梅知道柳老太太是在帮助她家,心里感激不已,可农村人嘴都笨,感谢的话从来不好意思说出口,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几滴泪水。
她抹了抹眼角,重重的点头,“行!”
柳奶摸了摸赵文东的额头,开心的笑了,露出仅剩的两颗大牙。
“烧退了!东子没事了,我回去啦!”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文王鼓和赶将鞭起身就走,两只裹过的小脚倒腾的飞快。
陈艳梅忙追出去送她。
炕上。
赵文东用力掐了大腿一下,很疼。
真重生了,不是做梦!
前世因为父母的偏爱,他成了村里有名的懒汉街溜子,能躺着就不坐着那种。
父亲出事后,眼见家里断了吃食,他一夜长大,起早贪黑的上山下海想帮家里弄点吃的,却因为没有经验根本扛不起这养家的重担。
最终母亲选择自杀,二哥选择绝食,大哥大嫂活活饿死,小妹吃树皮胀肚难忍,疼的在炕上滚了三天才咽气。
家直接就散了,侄子侄女也被嫂子家人接走,最后剩下他一个,他爷爷奶奶用自己的活命粮换了他的生命延续。
他无数次在想,要是从小不偷懒瞎混,而是跟着父亲学打猎,家人是不是就都能活下来了。
之后他打猎的技术越来越高,下海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却再也没人需要。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死去的家人身影,现在好了,他可以重新来过!
【这家也太穷啦,好可怜啊,我快哭了,米缸比我窝里都干净!】
正暗自兴奋,墙角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说不出的怪异。
赵文东起身看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墙角蹲着一只大灰耗子,自己听到的声音竟然是它身体里发出的!
耗子成精了?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了赵文东心头!
完了啊,操他妈的,白高兴了还是在做梦!
“次奥,你家才穷呢,你全家都穷!再他妈逼逼,我阉了你!”
赵文东破防了,对着那耗子直接开骂。
【这么穷还这么横,溜了!】
大灰耗子被他惊到,飞快的钻进墙角的洞里消失了。
赵文东重新躺回炕上,心情无比沮丧,以为真的重生了,结果还是在梦里!
“三锅,妈妈说骂人不是好孩纸。”
一个软软糯糯,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从炕头响起,那里堆着全家的破旧被子,从里面坐起一个小女孩。
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被吵醒的惺忪,面色苍白,头发枯黄,肚子鼓起,四肢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赵文东猛的睁眼,看向说话的小女孩。
见到眼前这小小的人,他的心口又开始剧烈的疼,这就是在炕上滚了三天才咽气,一直喊着“三锅我疼”的小妹赵文文,小名小团子!
赵文东手脚并用爬过去把小丫头一把抱在怀里,又一次失声痛哭。
“小团子啊,是三哥没用啊,三哥对不起你啊!”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像受伤的野兽般。
小团子有点害怕的缩了缩身子,她不明白赵文东为什么这么伤心,但还是伸手去帮他擦拭泪水。
“三锅不哭,你是好孩纸,小团子不说你了,三锅你别哭了,你哭的小团子也想哭了。”
“三锅你是不是也饿的肚肚疼,小团子把最好吃的饼饼给你吃,三锅不哭了好不好?”
小团子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玉米面饼,成人拇指大小,不知道她藏了多久,干硬的表面全是舔过的痕迹。
“三锅,你吃!小团子饿的肚肚疼时,吃一点点就不饿了,只需要一点点哦,你别,别一下子都吃光了。”
赵文东嗷的一声哭的更伤心了!
“咋啦?老儿子你咋啦?”
陈艳梅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因为太过焦急,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她刚送完柳老太太,还没进屋就听到自己老儿子那痛彻心扉的哭声,这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赵文东没说话,反手把陈艳梅也抱住,紧紧的搂着她和小妹,怕她们马上消失一样。
“妈啊,我又梦到你们了,真好!”
“对不起啊妈,儿子以前没好好学本事,撑不起这个家,没让你们挺过该死的荒年!”
陈艳梅挣脱赵文东的束缚,转身就要往外跑,嘴里还焦急的喊。
“老儿子啊,你这是又冲到啥了?我喊你柳奶回来!净说胡话,大白天的哪有什么梦!”
赵文东心中一动,有些激动的拉住陈艳梅。
“妈,你说现在不是梦里?你怎么证明?”
陈艳梅被赵文东的话难住了,她想去找柳老太太又被拉拽着,只好四处左看右看,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她眼前一亮。
拿起一双破旧的靰鞡鞋,直接放到赵文东鼻子前。
“闻闻!”
赵文东不明就里的吸了一下鼻子。
“呕~”
下一秒,极其浓烈的酸爽直冲赵文东的天灵盖,他喉咙猛的收紧,胃里翻江倒海,不断的干呕!
“哈哈,这回信了吧!梦里可是没滋没味,也不知道香臭的!”
陈艳梅有些得意的把鞋扔了回去。
赵文东嘴里泛着酸水,心中却无比兴奋,自己真的重生了,不是梦!
他朝着陈艳梅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信了信了,老妈你真厉害!”
“这是谁的鞋这么味?”
没个几十年的功力和一双汗脚,肯定孵化不出来此等绝世凶器。
“你爸的呗!他的鞋你都不认识了?”
“我爸?他没穿自己鞋吗?”
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靰鞡鞋就是用乌拉草做的,属于东北特有的鞋子,冬暖夏凉,这个年代人手一鞋,不穿碎了都不会换。
“没穿这双,你高烧不醒,他换棉靴进山了!说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到猎物或者采点药材!”
陈艳梅的话让赵文东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