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王尔德这辈子听过不少荒诞的都市传说——会说话的胡萝卜、在下水道建帝国的鼩鼱黑帮、还有那只据称能预测股市的玄学风水羊——但今天早上发生在撒哈拉广场的事，绝对能排进前三。

“一根羽毛换一杯彩虹沙冰！”他扯着嗓子喊，爪子灵活地将冰沙杯推过摊车台面，“限量供应！来自天堂的祝福——如果天堂真有这么无聊，往地上扔毛的话！”

队伍前排的仓鼠夫妇兴奋地踮起脚尖，递过三根刚捡的灰色羽毛。尼克接过，对着清晨的阳光眯起眼看了看——纹理整齐得不像话，像是用机器压出来的——然后笑眯眯地收进钱箱旁的纸盒：“承惠两杯。祝你们今天被更多天使毛砸中。”

“尼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左边响起，带着兔族特有的清脆和一丝无奈，“你知道你这是利用民众的非理性热情进行不正当营销吗？”

尼克头也不回，又调好一杯冰沙递给瞪羚女士：“哟，朱迪警官。这么早来扫我的兴？我这是在促进羽毛回收利用，环保，懂吗？”他转过身，狐狸脸上挂着那副“你能拿我怎样”的笑容，“再说了，你要逮捕我吗？罪名是‘非法收集疑似天体生物学证据’？”

朱迪·霍普斯站在晨光里，警徽在制服上闪闪发亮。她耳朵微微抖动，目光扫过尼克摊车上那个已经半满的纸盒：“我只是在巡逻。顺便提醒你，市政厅三小时前发布了通告，建议市民不要过度解读‘自然大气现象’。”

“自然现象？”尼克抓起一根羽毛，在空中晃晃，“胡萝卜，你见过哪种鸟掉毛掉得全城都是？雨林区、撒哈拉广场、小型哺乳动物镇——连冰川区的北极熊都发朋友圈说捡到了。这得是多少只鸟一起得脱毛症？”

朱迪接过羽毛。触感异常——不像鸟类绒羽的蓬松，反而有种柔韧的弹性。她下意识用拇指摩挲羽枝，纹理在阳光下呈现出精细的几何排列。

“你看。”尼克凑近，压低声音，“每根都一样。边缘弧度、羽枝间距——工业级别的规整。自然长不出这玩意儿。”

“所以你就在这儿收集证据？”朱迪挑眉。

“我在赚钱。”尼克咧嘴笑，但眼神没在笑，“顺便收集证据。这两件事不冲突。”他转身招呼新顾客，“嘿！斑马先生！要许愿的话得把羽毛举过头顶，顺时针转三圈——对对，这样天使才能看见！”

朱迪摇摇头，把羽毛小心地放进证物袋。她的目光越过欢腾的广场——仓鼠们在羽毛堆里打滚，老山羊们忧心忡忡地聚在一起议论，孩子们把羽毛插在头上当装饰。晨光中，灰色绒羽如雪花般缓缓飘落，落在棕榈叶上、喷泉池里、动物们的皮毛和鳞片上。

很美。美得不真实。

“朱迪！”通讯器响起，搭档豹警官的声音带着刚吞下一整个甜甜圈的含糊，“中心街有车辆刮蹭，需要你去调解一下——哦等等，涉事双方正在交换羽毛并表示和解。当我没说。”

朱迪按掉通讯，耳朵耷拉下来。她盯着证物袋里的羽毛，想起祖父临终前干枯的爪子握住她的手，气若游丝：

“孩子……如果有一天……灰色羽毛再次降临……”

“警官！”一只年轻的耳廓狐蹦到她面前，双手捧着一大把羽毛，眼睛发亮，“我捡到最多！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会最幸运？”

朱迪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家伙齐平：“听着，这些羽毛可能只是……某种气象现象。不要过度相信它们有什么魔力，好吗？”

“可是大家都说这是天使的祝福！”耳廓狐转头指向广场中央——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动物，正手拉手围着羽毛堆成的“圣坛”转圈，唱着即兴编造的颂歌。

尼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在朱迪耳边说：“看，三小时。从‘奇怪的东西’到‘神迹’，动物城的集体智商只用了三小时。”他递过来一杯胡萝卜汁，“请你。表情别那么严肃，今天全市的犯罪率估计会创新低——谁会在天使注视下抢劫？”

朱迪接过杯子，没喝：“我得回警局备案。不明飘落物，需要登记。”

“备案？”尼克笑出声，“你知道他们会怎么登记吗？‘气象异常-1145号’，然后塞进档案室最底层，和‘会飞的猪目击报告’、‘鳄鱼眼泪可治秃顶的民间偏方’放一起。”

“程序就是程序。”朱迪转身要走。

“朱迪。”尼克叫住她，声音少了戏谑，“昨晚黑市有小道消息——有人在高价收今天早上七点前落地的羽毛。现金交易，不问来源。”

朱迪停住脚步。

“七点前。”尼克重复，“第一批羽毛落地的时间。为什么只要第一批？为什么不要现在满天飞的这些？”

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绒羽。灰色碎屑在空中旋转，像一场倒放的雪。

“也许只是收藏家。”朱迪说，但自己都不太信。

“也许。”尼克耸耸肩，回到摊车后，“哦对了，你祖父是不是跟你提过羽毛的事？很久以前？”

朱迪猛地回头：“你怎么——”

“你三年前有一次喝了我特调的‘狐狸的忏悔’（主要成分是胡萝卜汁和一点不该给警察喝的东西），说了很多话。”尼克擦着杯子，“关于天空，关于约定，关于一只老兔子到死都没解开的谜。”他顿了顿，“我当时以为只是醉话。”

通讯器又响了。牛局长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朱迪，回警局。有任务。”

“我得走了。”朱迪说。

“当然，警察女士。”尼克挥挥爪，但补了一句，“小心点，胡萝卜。这毛……闻起来不对劲。”

朱迪离开广场，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羽毛落在她肩上、耳朵尖，她轻轻拂去。走到公寓楼下时，她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窗户——窗台上静静躺着一根羽毛，位置精准得像被放置在那里。

她上楼，开门，拿起那根羽毛。对着光，纹理折射出细微的彩虹色。

书架上，祖父的旧相框里，老兔子笑得满脸皱纹。背景是一座雪山峰顶，天空湛蓝得不像话。

朱迪把羽毛放在相框旁。

手机震动，新闻推送：「天使绒狂欢节」市民自发组织，今晚在撒哈拉广场举行！市长办公室表示支持，称这是“动物城团结精神的体现”……

她关掉手机，望向窗外。更多羽毛正从云层间飘落，缓慢、寂静、源源不断。

楼下传来尼克收摊的声音，狐狸哼着走调的小曲：

“天上掉毛，地上捡宝～

是福是祸，谁知道～

狐狸聪明，只收钞票～

傻瓜才信，天使来到～”

朱迪戴上警帽，最后看了一眼羽毛。

证物袋编号，她写：UN-001（不明飘落物）。

但脑子里，祖父的声音在回响：

“羽落之时……便是履约之期……”

而尼克的话像背景音：

“为什么只要第一批？”

她锁上门，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窗外，整个动物城渐渐被温柔的灰色覆盖。像是天空在给大地写信，用的是一种没人能完全读懂的文字。

第一封信，已经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