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来叼着根稻草躺在木板床上，看着木房梁上的蜘蛛网发呆。

他想不明白，自己不是大半夜喝醉了到河边去吹吹风，结果一脚踩空滚到了河里淹死了吗？

怎么再睁开眼，直接就回到了八六年。

惊喜。

迷茫。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都躺了大半天了，依旧还没回过神来。看看木梁上的蜘蛛网，又看看床头的挂历，半百老人再少年，总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像做梦一般。

林信来还想再躺下去，可惜外面实在太吵。

“老四，你莫忘了养猪场是老爸留下的，是看在你给老妈养老的份上才给你而已，说起来我们两个做哥哥的都有份。”

“是撒，四弟，做人不能忘本，现在老妈走了，我们两个当哥哥的拿回属于我们那一份也合情合理。”

大伯二伯一唱一和，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把什么叫不要脸明明白白写在了额头上。

林朝东气得牙痒痒，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不好发作。

“当年分家的时候可是说好，你们要水田和鱼塘，我要养猪场。那时候的养猪场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你们不清楚吗？瓦顶是漏水的，墙是漏风的，没有水没有电，猪舍里只有四头老母猪，下的猪仔勉强够饲料钱，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有你们一份？这些年是我陆陆续续往养猪场里面投钱，全家人都扑了进去这才搞了起来，做人要讲良心。”

三姑在旁边帮嘴说，“是撒，大哥，二哥，你们莫嘞样说。四弟当初要养猪场本来就是吃亏的，还要给老妈养老，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也知道，话可不能乱说，伤了兄弟情分，被别人听到要闹笑话的。”

大伯不高兴了，桌子拍得震天响，“吃什么亏？那点水田一年才产几斤米？养鱼也赚不了几个钱。倒是你，老四，现在猪场每年赚不少吧，是我们两个做哥哥的吃亏才对！”

二伯继续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没错，四弟，不是说做哥哥的贪心，而是养猪场毕竟是老爸留下的，不然你也发展不起来。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就当帮帮做哥哥的好不好。”

二姐在旁边忍不住蛐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就是眼红我们家养猪摸火了。昨天奶奶才刚下葬，今天就腆着张大脸过来想分钱，真不要脸。”

二伯狠狠瞪了二姐一眼。

脾气火爆的大伯更是气得直接开骂，“大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女娃子插嘴！老四，你们家有没有教养……呜呜呜！”

原来是一双大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臭嘴。

林信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仅捂住了大伯的臭嘴，还三两下把他推出了门，差点害他摔了个狗吃屎。

“老辈子，谁啊……”

大伯想要骂人，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结果一抬头对上了林信来冷冰冰的双眼。

他脖子一缩，好汉不吃眼前亏，直接一声不吭跑了。

“三娃，在家啊。”

二伯干笑着，小心翼翼从林信来身边挤过去，生怕惹恼对方。

他们两个知道林信来混账，却没想过林信来会敢对长辈动手，要是知道的话，再多给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过来闹事。

“爬。”

林信来很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二伯没敢还嘴，同样灰溜溜地走了。

对付这些不要脸的人，你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还是讲拳头管用。

“唉~”

屋子里，林朝东感觉身心疲累，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二姐去给他倒水，好让老爸消消气。

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

三姑说，“好了好了，莫生气，你也知道他们两个的德行。”

转头又把火力瞄准林信来，“阿来你也真是的，我差点以为你小子要动手，吓死我了。他们两个毕竟是你大伯二伯，是长辈，就算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做得太过火。”

林信来却不以为然，这样的长辈不要也罢，老爸就是因为认这套死理才遭受欺负，他林信来可咽不下这口气。

“老爸，要我说，他们两个再敢来的话直接轰出去得了，废那么话干什么。”

此时二十岁出头的林信来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子，没有人会怀疑他说得出做不出。加上最疼他的奶奶又刚下葬，心情本来就不好，大伯二伯上门闹事的话被他修理一顿那更是合情合理了。

“哎，阿来你可别犯瓜，老四你自己教吧。”

三姑没招了，老四家的这小子从小就被宠坏了，她可管不了，只希望大哥二哥别那么傻过来触霉头。

又闲聊了几句，见这里没什么事，三姑就骑着摩托车先回去了。

她嫁在镇上，老公是镇上的屠夫，这一次回来主要是操办丧事。现在人已经安葬了，她自然也应该回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信来，林朝东和林招娣三人。

时隔多年，林信来蹲在门槛上看着老爸和二姐，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

上一世的他太混账了，整天没个正行，仗着家里有个养猪场赚了点钱，就到处结识狐朋狗友，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林信来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已经出嫁了，二姐只比他大两岁，暂时还没说有婆家。老妈在生林信来的时候大出血走了，这么多年以来是林朝东一个人又当爸又当妈拉扯大了他们三个娃子，还要打理养猪场和照料老人，过得很不容易。

所以别看此时的林朝东还没到五十岁，正值壮年，其实内里早已经一身暗疾，破败不堪，全靠一口气撑着。

谁也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流行性肺炎能够放倒这个坚强的川渝汉子，并且是夺走了他的生命。

而那时候的林信来却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了局子，没能见老爸最后一面。

那是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无法忘却的遗憾。

而如今，林信来回来了。

“老爸，对不起。”

时隔多年，林信来终于有机会亲口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林朝东却是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烫，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家儿子，“说吧，又惹了啥子祸？”

“没。”

林信来尴尬地转过身去，免得让老爸看到他眼角的泪水。

谁知道一转身，却撞到了二姐狐疑的脸，她似乎是嗤了一声。

“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