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一分，BJ西郊的录音棚外，雨下得没有一点声响。

顾声把耳机摘下，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攥着电容麦而发白。电脑屏幕上，最后一条音轨刚刚跑完，像一条平缓的心电图。她呼了口气，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几秒，最终把文件命名成——

《朝夕·未修》

只有她知道，这是给莫青成的第两百零七封“语音情书”。

过去一百二十天，她攒了一个文件夹，命名方式从“Day1”一直排到“Day120”，里面清一色是干声，没有混响，没有和声，像未经消毒的手术器械，带着体温直接递到他掌心。

可今天，她忽然不想按顺序。

今天，她想任性一点——

把文件直接拖进微信置顶对话框，备注改成：紧急医学音频，请莫医生查收。

发送键还没点下去，手机先亮了。

【莫青成：刚下手术，看见月亮了。】

短短十一个字，像从遥远战地临时医院吹过来的风，带着硝烟与消毒水味。

顾声盯着那句话，鼻腔蓦地发酸。

她知道，他那边是巴斯坦标准时间零点零一分，比BJ晚三小时。

她也知道，这三小时里，他大概刚把最后一枚弹片从七岁男孩的左心室夹出来，手指在显微镜下缝完最后一针，才腾出空给她发一句“看见月亮了”。

顾声把原本要发的音频重新拖回文件夹，换了一段三秒的空白轨，点击发送。

对面很快回了一个“？”

她按下语音键，声音压得很轻，像怕惊动夜色——

“莫青成，月亮在我这边，也在你那边吗？”

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男人极低的笑，混着医院走廊的冷白灯。

“在。就是……缺了一小块，像你剪坏的刘海。”

顾声被戳破心事，手指无意识地去摸额前碎发。

上一次视频通话，她嫌刘海太长，自己拿剪刀修，结果修成狗啃。

莫青成当时没说什么，只把镜头拉远，让她看清楚自己剪得有多歪，然后哄她：“没事，等我回去，给你修。”

这一等，就是一百二十天。

耳机里，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像术后病人终于脱离危险。

顾声听见自己心跳和他同步，在凌晨三点的雨声里，放大成海浪。

“莫青成，”她喊他名字，声音软得像融化的棉花糖，“我今天写了新歌，副歌只有一句歌词。”

“嗯？”

“——我好想你。”

对面沉默了两秒。

随后，一条新的语音弹出来。

顾声点开，贴到耳边。

男人嗓音低哑，像刚抽过胸腔引流管，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

“顾声，我这里月亮缺的那一小块，是你。”

雨忽然就有了声音。

噼里啪啦砸在录音棚的玻璃顶上，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顾声蜷进转椅，把脸埋进膝盖，笑得眼眶发热。

她想，时差算什么，战地算什么，舞台失语症又算什么。

她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止一种频率。

只要他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替她把月亮拼好，她就敢把余生所有声音，都留给他一个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