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野是个混人,从小就混。
十三岁的时候,他偷走了甲长家的鸡,十五岁的时候,牵走了保长家的牛,而它们的下场都很凄惨,无疑都变成了肠道里的旅客。
在十七岁的时候,李天野被抓住打了个半死,脸上更是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抹除的疤痕。
要是换做常人,这道疤痕一定会成为终生的耻辱,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李天野是何人也?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人!
耻辱?
不!
这是荣耀!
俗话说,荣耀的背后刻着一道孤独,十七岁的李天野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所以,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1912年1月1日,清政府被推翻,中华民国正式成立。
这个消息很快便风靡了全国,尽管那时候的通讯并不发达,可远在乡村的李天野却早早地知道了这个消息。
为啥?
因为李天野在偷看白乡绅时候,听到了乡绅那杀猪般的咆哮:
“清朝完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至此,李天野成为了大流村少数知晓此事的村民。
按照正常思维,得知如此重大的消息,那第一时间要做的肯定是在村里宣传一波,以此来获得那可怜的自尊心。
可李天野是混人,一个十足的混人。
混人就有混人的做法。
李天野淡定的可怕,他从白乡绅家那宏伟的白墙上跳了下来,默默地站在了白乡绅的家门口,笑眯眯的看着白家下人面带狼狈的打包行李。
“李天野,今天老子没工夫收拾你,赶紧滚蛋!”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糙汉子,指着李天野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个糙汉子叫铁蛋,是白家的佣人,或者说是打手,每次李天野趴在墙上的时候,总能遇上铁蛋,所以俩人也算是“旧相识”。
对于铁蛋的谩骂,李天野丝毫不在乎,他挖了挖鼻屎,顺手弹在了铁蛋的身上,笑眯眯的说道:
“铁蛋,咱俩也算是老对手了吧?”
铁蛋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了一抹嫌弃。
“如果说挨揍也能算的上是对手,那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铁蛋黑着脸说道。
李天野没有理会铁蛋的嘲讽,而是略带讥讽的说道:“作为老对手,我得提醒你一句,白乡绅都要跑路了,你还给他卖命啊?你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你懂个屁!老爷说过,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也得带着我!”铁蛋昂着头,那脸上的自豪,仿佛他不是白家的奴隶,而是白家的另外一个姨太太。
李天野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帮蠢货,对于当狗一事早已深入骨髓了,无可救药。
“你赶紧给老子滚蛋,不然小心我的铁拳!”铁蛋再次抬起他那粗糙的手指,不停地点着李天野的鼻子。
李天野小脸一黑,冷不丁的一拳便砸在了铁蛋的鼻梁上。
还不等铁蛋回过神,李天野扭头就跑到了白家的马车边上,随手抓起来一件包裹严密的花瓶。
“你别过来啊,你过来我就把你主子的花瓶砸了!”李天野扭动着他那柳树一样的小腰,再搭配上他那得意地表情,看上去要多贱有多贱。
铁蛋满腔怒火,他吃痛的捂着鼻子,声音从他的手掌里传了出来:
“李天野,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说完,铁蛋迈着他那铁塔般的身子,呜呜的向着李天野跑来!
李天野哪敢和这四肢发达的蠢货交手,当即抱着花瓶就跑,边跑嘴巴里还扯着嗓子大喊道:“白乡绅,你再不出来你的命根子就没了!”
身为财迷的白乡绅,不到半秒便风风火火的从他的大宅子里跑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黑熊一般的铁蛋,此刻却像头野猪一样疯狂的奔跑,地面上被他的脚步卷起了阵阵尘土,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野猪进村了。
而李天野却像只猴子一样,一边跑,嘴巴里一边“嘬嘬嘬”个不停。
“你他妈给老子站住!”白乡绅跺着脚,脖子根鼓起了一根根青筋。
铁蛋捂着鼻子,气呼呼的说道:“李天野,白老爷让你站住,你听见了没!”
白乡绅一巴掌就抽在了铁蛋的后脑勺上:
“我他妈让你站住!”
铁蛋怔在了原地,那粗糙的脸上,居然闪过了一抹如同小女人一般的委屈。
“老爷,李天野这王八蛋过来捣乱,还给了我一拳。”铁蛋再没了刚才的威风,小心翼翼的说道。
白乡绅却根本没有理会这句话,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不是眼瞎,看不见他手里拿着我的宝贝吗!那可是从宫里面带出来的!”
铁蛋脸上的委屈又多了几分,更像个娇羞的小娘们了。
李天野却是极为不屑:“清朝都没了,还把这玩意儿当宝贝呢?”
“你个贱民你懂个屁!赶紧把瓶子还给我!”白乡绅激动地老脸通红。
李天野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个老杂碎,怎么和小爷说话呢?信不信我给你宝贝砸了?”
听到此话,白乡绅那猪肝色的脸立马变得雪白。
“田野啊,这可开不得玩笑啊,听话,赶紧把瓶子还我。”白乡绅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尽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天野笑嘻嘻的说道:“老东西,现在知道怕了?上次你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啊。”
白乡绅尽量保持笑容道:“你看看,这不都是误会嘛,再说了,动手的可不是我啊,是铁蛋这个王八蛋,你要是不解气,我马上让人打断他的狗腿!”
铁蛋脸上的委屈又增添了几分。
李天野一言不发,他单手拿着瓶子,慢慢踱步走到了马车旁。
“田野啊,你要是还不满意,叔跟你认个错行不?”白乡绅脸上布满笑容,心底却恨不得把李天野碎尸万段。
李天野摸了摸下巴,随即昂起头,用手指了指地面,说道:“那你给我跪下认个错吧。”
白乡绅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身为大流村的乡绅,给一个“贱民”下跪?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李天野,你别给脸不要脸!”白乡绅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天野的脸色猛然一寒,方才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狠毒。
“老东西,你欺压我们老百姓这么多年,现在想跑路?我可去你娘的吧!”
伴随着李天野的一声唾骂,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清脆且悦耳的破裂声。
瓶子应声而碎。
白乡绅的心也发出了共鸣。
“啧啧,这宫里带出来的瓶子也不咋滴啊,还不如我家的夜壶。”李天野脸上的笑容,是这十八年来最纯粹的一次。
白乡绅捂着他那破碎的心,脸上的沟壑在不断地抽搐、抖动,颇为精彩。
“你这个小畜生!我今天就弄死你!”白乡绅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好像两根颤抖的大香肠。
说完,白乡绅风风火火的向着李天野跑了过来!
一旁迟迟未发声的铁蛋不由得摇了摇头。
四肢发达的他,第一次发出了触及灵魂的感叹:
“李天野,你可真蠢,有瓶子他不敢动你,瓶子碎了,你拿什么自保?”
李天野却是出奇的淡定,他随手从马车上又拿起了一个瓶子,单手举在了半空:
“当然是拿另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