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那天，是一个奇迹。

那天，他和她约好去海边，看看蓝蓝的大海，吹吹微咸海风，喂喂可爱的海鸥。

这是他和她每个周末都会做的事。

也是繁忙而单调生活中二人仅存的一点金色。

天气很好，阳光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她看到天空盘旋着要落下的海鸥，从他手中接过薯条，高兴的打开了包装。

“嗨！下来吃薯条啊！”

她把薯条轻轻的放在沙滩上，蹲在一旁笑眯眯地等着。

海鸥小心翼翼的落下，圆鼓鼓的身体像一个团子，头一动一动地看了几眼她。

啄，啄，啄。

一根薯条下肚了。

她双手托着腮，看着海鸥享用美食。

他双手插着兜，看着她开心地笑。

……………………………………………………

咪～呜～咪～呜～咪～呜～咪～呜～

“快！快把伤者抬上车止血！动作快！”

医务人员把他轻放在担架上送上车。

她在一旁只能无助地看着，双手捂住嘴巴，努力让眼泪不要流下。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怎么粗心！

为什么不能在小心一点！

如果再小心一点，他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被失控的车撞了！

都怪我！

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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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钳！”

………

“缝针！”

………

手术室大门刺眼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焦急地迎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脱下口罩，安慰道：“病人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接下来要留院观察，不过……”

“不过什么！”

“病人的脑组织受到冲击，可能会出现间歇性失忆，你们多留心一下。”

“知道了，我们会的………”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痛心。

那天，医生间便开始流传起这样一个传奇：

男孩为了救女孩，飞扑着把她推开了，自己却被车撞到，大出血，粉碎性骨折，脑损伤，送到医院已经几乎不行了。但抢救中男孩却表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最终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回来。

医生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从那天起，同楼层病人们都能看到一个女孩，背着书包，进到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呆上好久才离开。

……………………………

她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他已经起来了。

他看到有人进来，有点诧异。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又忘了啊…………

她露出了一个苦笑，略带自嘲。

医生都说了，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

一个奇迹吗？

也许吧………

她坐到床边，双手托着头。

“是我呀，晓琪，我们是好朋友啊！”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多少次了？

数不清了吧。

但她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

“我们是朋友吗？”

他露出了一个回忆的表情，随即又变成痛苦的样子。

“头好痛，想不起来……”

“没事，头疼就不要想了……”，她连忙安慰道。

“我给你说说今天的事吧，今天辅导员………”

她用心地讲着，

他认真地听着。

“我今天又看到灰衣啦，它好像变胖了不少，看来有很多人在喂它呢。”

灰衣是一只海鸥，是他和她初到海边时遇到的，因为全身都是灰色，很好辩识，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还有还有…………”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稀疏的星星在城市的上空眨着眼。

“呀，好晚了，我得走了，明天再见啦！”

她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彻底关上前看了他最后一眼。

再见吗？

要是能再见该多好………

…………………………………………………………

“唉，你们知不知道310的病人是什么情况啊？”

“哦那里啊，我跟你讲哦，那可真是惨，好好的一对小年轻，男的为了救女的被车撞了，人救回来结果失忆了，听说每天都记不清昨天的事啊。”

“哎呀，那姑娘是真的好啊，每天都坚持来探望，到现在多久了？我来的时候就在了，我都住了3个月了。你们知道吗”

“唉，我都住了半年啦，他们比我还要早，哎呀，真是苦命人啊，我听说那姑娘一开始每天都憔悴的不行，什么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都拜过了，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她就只是每天过来，陪男的说说话，聊聊天，唉～～可怜啊………”

“唉～～，多好的两个娃娃哦……世事无常啊………”

………………………………………………………

她推开门，看到他坐在窗边，窗台上站着一只海鸥。

海鸥亲昵地把头在他的手上蹭啊蹭。

“灰衣！”

他转过头，缓缓开口：

“灰衣………是这只鸟的名字吗？”

“是啊，这还是我们一起取得名字啊！”

“我们？”

他歪了歪头，“我们认识吗？”

“我是晓琪呀，我们是好朋友啊！”

奇迹果然不会发生吗………

“晓琪………”他沉思了一下。

“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这只鸟让我突然很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

这里本来是能直接看到海的，但是后来在正前方建了度假酒店，现在能看到的只有钢铁森林。

“外面……外面可多好玩的了………”

灰衣突然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回头看来一眼后消失在了混凝土的森林中。

它的回头，好像在让他们一起跟出去。

“翌迹，你想不想自己出去看看？”她突然像是下来某种决心，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只有惨白的墙壁和机器运转冷冰冰的杂音。

不等他回答，她就拉着他冲出来病房。

……………………………………………………………

“啊，好甜！”

他舔着手里的棒冰，惊喜的叫了出来。

“怎么样！好吃吧！啊！那里还有烧烤，走走走！”

她拉着他这样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雪白的长裙和蓝白的病号服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老板，再来两份！”

………

“哦！进了进了！”

“哇，你好厉害，第一个就中了头奖唉！”

………

“唉！等等我！不要一个人走那么快呀！”

………

不知不觉，他们走出了集市，来到了那片海滩。

她脱下来写，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

傍晚的海浪时不时拍过，微凉的海水增添了一分夏日的气息。

她似乎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时候。

“翌迹，我们当时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灰衣的哦！”

他和她放慢脚步，沿着海边慢慢散步。

“但是它还只有怎么一大点呢！比现在小多了！”

“你当时就决定叫它灰衣了，因为它全身都是灰色，真是的！这名字听起来好傻哦！”

“你还拿薯条喂它，它挑食的坏毛病肯定就是这么来的！”

“你还说要给它钓鱼吃，结果鱼钓上来人家看都不看！”

“还说…………”

她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脸上湿湿的，伸出舌头一舔。

咸咸的。

略苦而微甜。

天上开始出现了星星，一闪一闪。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注定是星星的舞台。

影子在身后被拉长，随着路边集市的火光而摇曳，融合。

海浪轻轻抚过沙滩，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她和他的脚印，沙滩有恢复如初。

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

他的身体一天天变好，她也常常带他出去。

去他们一起去到过的时光。

他似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似一个温柔耐心的母亲，对他的所有充满了包容。

“看，我们当初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灰衣的哦！名字还是你取的呢！”

她和他又回到了那一片海滩。

她又向他讲述起了那些故事。

她细细地讲，

他耐心地听。

又是一个星夜，不知不觉，星星已经布满了天空，好奇地眨着眼睛，

注视着这片海滩，

注视着这对情侣，

注视着这里流逝的时间，

注视着二人不变的誓言………

天边似有一块流星划过，她兴奋地指给他看，

“快看，是流星！快许愿！”

她双手相握，闭上眼睛，默默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小小愿望。

………

夜幕已经降临。

两人开始向医院走去。

星星的光将两人的影子照的格外清晰，

海浪也轻轻地拍打着节奏为两人送行，

沙滩上留下两排并列的脚印，

深深浅浅，

但即使海水冲过，

也没有消失。

……………………………………………………………

第二天，

她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推开了病房的门，

坐在床上的男孩回过了头，

眼中似有一丝惊喜，

“晓琪！”

医生说，这，简直就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