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

钱馨站在文庭雅苑小区门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藏青色双面绒敞襟长风衣，腰间用一根黑色细牛皮金属扣腰带固定。敞开的宽幅门襟像两条长披肩搭在肩膀上，垂到膝盖上方的衣角用了斜角剪裁，利落又飒爽。

里面穿的是黑色v领紧身针织包臀裙，到大腿中部。黑色的压力袜将腿上微胖的肉肉都收拢紧了。脚上蹬了双平底长靴，前皮后弹力布拼接造型，前面多出的一块皮面的设计刚好遮住膝盖。

配上她一米七的身高，纤秾合度的身材，特意打理过，拉直的沙宣头，吸睛得厉害。

四线小城市里，人们的穿着打扮要不就紧跟视频所谓的潮流，要不就以舒适日常为主，像她这样与众不同，好看，又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真是难得一见。

她一路走过来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侧目，小区门口又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害得她不得不拿起手机，假装浑不在意。

手机里的小视频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干奇奇怪怪的事，不一会儿，钱馨就逐渐入迷。

“馨馨！”旁边传来一声亲密的呼唤。

钱馨扬头，果然看到了莫芸芸。

大学毕业后，她们两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错过。要不她回来莫芸芸不在，要不是莫芸芸在，她不在。导致隔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呀呀呀！”钱馨把手机塞进包里，笑着迎了上去，拉起她的双手仔细打量。“看看我们囡囡，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啊！哪里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她们是高中密友，一共有四个小姐妹。

“囡囡”是上学的时候，她们对莫芸芸独有的昵称。因为这姑娘长相甜美，身材娇小，只有一米五几。站在钱馨面前，只到她下巴，像个小孩儿似的。

她自己也很中意这个称呼。明明生日最大，却一定要当老小，说这样就能一直被她们宠着……

高中时的情谊，最是纯粹。只有单纯的喜欢与否和志趣相投。不用像大学那样，仿佛一只脚已经踏入社会，做什么事都不那么单纯了，要考虑更多的利益得失。

当然，这也就是说她们上学那会儿。听说现在的小孩儿早熟得很，早就跟她们那时候不同了。

高中刚毕业时四人还联系得很紧密，但随着各自又有了新的学习圈和生活圈，有了新的朋友，认识新的人，联系慢慢就少了起来。

等大学毕业后，为生活忙碌，工作汲汲营营，忙着融入新的社交圈，结交新的人，努力赚钱。原本的挚友似乎随着流水飘远，变得越来越淡，停在记忆中的位置……

莫芸芸腼腆一笑。

时光仿佛又退回到高中的某一个秋天，她们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说笑，她的笑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的甜美都是不知世事的纯真，现在则是多了成熟的韵味。

她的脸几乎没怎么变，显得特别小，皮肤还是白白的，身材不知道怎么保持的，前凸后翘还有细葫芦腰。穿了一件嫩黄色的圆领T恤，特别减龄的背带牛仔裤，白球鞋，还斜背一只卡通图案的小包。

要不是她眼里的世故透露出成熟，直接把她扔到高中门口去，门卫都不会拦她。

谁能想到这是一儿一女的妈妈？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莫芸芸笑着甩掉钱馨的手，又轻拍她的肩，“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现在这么漂亮，是吃了仙丹了吗？”

钱馨的长相中等微微偏上，偏清丽一挂的，不属于一眼美人。但在化妆大法的加持下，好好捯饬捯饬，的确能让人眼前一亮。就好像现在，不完全是脸，而是来自于身高和气质混合出来的特别。

“嘿嘿……”钱馨在莫芸芸面前是从来不装的，“漂亮吧？我特意打扮过来见你的嘞，看我对你多重视。”

“嗯嗯，我感动到了。”莫芸芸笑着，从包里摸出一颗糖，“呐，奖励你的！”

钱馨愣了一下，笑着抓起那颗红色的七彩透明玻璃纸糖果，剥了包装塞进嘴里：“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了啊。”

“你不是吗？”莫芸芸调侃地上下打量她，“按我们这儿的风俗，没结婚的都算是孩子。”

“好好好，囡囡妈，今天我就是你的好大女了。”钱馨一弯腰，跟无尾熊一样挂在莫芸芸背上，就像高中时那样。

莫芸芸轻轻地搭着她的胳膊，重心在两只脚上来回换，身体左右摇摆，带着钱馨也一起左右晃。她温柔笑道：“馨馨乖，想要什么奖励呢？”

“想吃可乐炸鸡！”钱馨立马叫道。

“小朋友不能吃可乐炸鸡哟，不健康。”莫芸芸似乎真把钱馨当做小孩儿哄了。

“那我不认你当妈了。”钱馨从莫芸芸背上起来，假装不高兴道，“还是大人好，想干嘛干嘛。”

莫芸芸看着她，她也看着莫芸芸，静默几秒后，两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钱馨原本还有些紧张。不管以前感情多好，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自认为在自己这里，感情还跟当年一样没有变过，但小姐妹呢？不联络的感情终究会归于平淡吧。

可实际上，几个动作，几句话，两人仿佛又恢复到了当年的熟稔。时光仿佛什么都没隔阂，只带走了两人的青春。

“走走走，我们去吃炸鸡，”钱馨擦掉眼角溢出的泪花，牵住莫芸芸的手，“来之前特意搜过，这附近新开了一家炸鸡店，口碑不错。”

莫芸芸跟她相视而笑，两人慢悠悠地走在树荫里，朝炸鸡店进发。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莫芸芸问。

她们虽然多年未见，但偶然也会发些消息，可毕竟生活圈不在一起，时间久了，总有些渐行渐远的意思。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难得想起来问候一声，但大多时候得到的都是客气回复。

现在好了，钱馨回来了。

“目前不打算走了。”钱馨回道，“我不是学的服装设计嘛，准备学以致用，回来开个服装工作室，搞私人定制。房子已经在装修了，就是我奶以前住的那套一楼老破小，你们以前还去玩过的，记得吗？”

“是不是就在附近的那个小区，叫什么来着？唐鑫小区？”莫芸芸想了一下。

“是啊，就是那个。把院子和阳台连着的那个房间搞起来，做工作室。另一个房间睡觉，客厅厨房这些都有，我一个人住不要太舒服哦。”

“那感情好，回头等你弄好了，我就去找你玩。”莫芸芸笑道，“你现在可是老板了，跟我们这样的家庭主妇可不一样咯。”

“哪儿啊！”钱馨摇头，“按我妈的话说，我这些年就是白瞎。当初毕业的时候，她就让我回来，出钱给我开个裁缝铺，我不听，在外面混了十年，除了钱，啥也没混到，如今还不是要回来开裁缝铺？早干什么去了？”

莫芸芸噗嗤一笑：“阿姨重点也没找错，服装工作室的本质的确跟裁缝铺是没什么区别。不过好歹你还赚了不少钱呢，这回没让他们资助吧？”

钱馨推开炸鸡店的大门，让莫芸芸先进。两人找了位置坐下，点好餐后才继续聊。

“哪敢让他们掏钱啊。”钱馨自嘲，“我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干啥啥不行，这个年纪还敢要他们掏钱，那不拿大扫把追着我满小区跑，骂我啃老啊？！”

“咯咯咯咯……还真是阿姨能干出来的事儿。”莫芸芸捂着嘴，眉眼弯弯的，像月牙，“装修要花不少钱吧？创业的话，你手头应该攒了不少，回头工作室开起来，客流稳定了的话，赚钱也快。城北菜场那个裁缝铺我知道，小小一间门脸，一年六十万流水呢，你专业毕业的，怎么的也比她强啊。阿姨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她呀，”钱馨扯了扯嘴，“不满的多了。目前重点都在叨叨我这么大年纪了不结婚呗。”

“我之前一直没敢问你，”莫芸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不结婚是……独身主义？不像啊，高中的时候，言情小说你看得飞起，我还是受你影响入的坑。”

“哪儿啊。”钱馨无奈一哂，“我倒是想结婚呢，也不能是个男的都行吧？谈过两个，都没结果。到现在都没遇到合适的。”

“我不想凑合，”她低头抠着手指，“你知道的，我爸妈成天吵吵嚷嚷，我从小就想要个温馨的家庭，老公跟我相亲相爱，对孩子温柔呵护……反正我觉得结婚不是完成任务。如果找不到那个心灵契合，对我好，让我从心底感到幸福的人，我宁愿单身一辈子。绝不凑合！”

莫芸芸不知该挺她还是该劝她，正好炸鸡和可乐上来了，她连忙招呼：“来来来，先干一杯，庆祝我们重逢。”

“干杯！”

玻璃杯轻响，像是开启人生新篇章的铃音，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