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立，大木立，兽欲来，兽欲来。

酉献神，酉献神，天风起，天风起。

鸟向空，鸟向空，水长流，水长流。

星垂远，星垂远，地象同，地象同。

流火至，流火至，生九子，生九子。

九子大，九子大，乃行远，乃行远。

来草木，来草木，大母怡，大母怡。

母不怡，母不怡，致八荒，致八荒……”

黄帝前三十年（公元前三千年），九黎族中（今鲁西南一带），一片草地上。

十二三岁的少年小贪席地而坐，抑扬顿挫地诵唱着这首歌谣。

他的眼睛说不上大，单眼皮，不深邃却胜在清澈明亮。那双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的光芒，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那稚嫩的脸庞，虽然已经开始有硬朗的线条，不过一眼看上去仍是孩子模样。

此刻他正坐草地上玩耍，时而拨弄地上的青草，时而玩弄脖子上的挂着的贝壳。

那是一枚白色的贝壳，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大母送给他的，之后他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直到现在也没摘下来。

他正玩着，前方的森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呼喊：

“小贪！小贪！……”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叫小巨，是小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小贪，别玩了。马上就要大祀了，快跟我走！”

小巨一边喊着，飞奔过来就要将他拉走。

细看小巨，他有着一双丹凤眼，有着高高的鼻梁，看上去仿佛自带着阳光，满眼都是干净清爽。

“要来不及了！快，快跟我走！”

“我才不，这些事最没意思了，我才不去！”小贪撅着嘴，赌气似的回应。

“你不去？今天你大母也在。”

“哼，我大母又不管我，我才不去！”

“哎呀行了，是我大母让我来叫你的，你快赶紧的吧！”

“切！”小贪听说是小巨的大母找他，这才不再抵抗。不过他嘴上还是不服输，故意把脸别了过去。“要不是浮玉大母找我，我才不稀罕去呢！”他伸出了手，继续赌气般的抱怨。

浮玉是小巨的大母，也是小贪从小就认识的人。她一直对小贪很好，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也是视若己出。

“嘿嘿，好啦快走吧，我大母该急了！”小巨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随即带着他向密林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呢？”小贪注意到这偌大的森林中空无一人，便开口询问。

“他们都过去了。听我大母说，这次的大祀是全族的盛事，所有族人都要参加呢！”

“切，不就是个破活动吗……”

“那可是你大母亲自主持的活动！”

“那也就是个破活动！”

……

二人为了这次的大祀活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南方的那片森林。那是一片很大的榉树林，横亘在九黎的南部，是山洞到大祀之地的必经之路。

环顾四周，一棵棵粗枝大叶的山毛榉铺满了这里，阳光只能通过树与叶的孔隙透进来，让人觉得有丝丝的阴冷。另外这片树林里还总有一股骚臭味，那是人们在此居住时排出的浊物发酵的气味。

不止如此，由于这片林子实在是太大，很多人都说有兽隐藏在这里面，这林子里的臭气就是他们用来掩盖自身气味的。

族正特意为此解释过，说这里根本就没有兽，那些都是谣言。然而人们总是更喜欢一些猎奇的阴谋论，越是族中公告的，舆论往往越是汹涌。所以这说法直到今日都依然存在，并且也随着小贪小巨等新一代一直传了下去。

至于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兽，那谁知道呢？没有攻击性的兽早就被九黎人处理完了，剩下的那些极度危险的兽，即使有人见过，他们也没有机会活着告诉别人……

对于林中有兽的传言，小贪和小巨自然是知道的。他们特意加快了脚步，朝着大祀之地直冲过去。

忽然，就在他们前进之路的旁边，一束灌木丛忽然摆动起来，传出“簌簌”的声音。

小贪胆小，顿时就被吓了一个激灵，随后就不敢动弹了。

这时还是小巨更靠谱些，他紧拉住小贪的手，突然大喊一声：“跑”。二人连忙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他们绕开那灌丛，多跑了很远的路才绕回正途。而在他们身后，灌木丛还在簌簌地响着……

跑了一阵，回头再也看不见那灌木丛了。此时小贪也实在是跑不动了，二人便慢慢停下了。

二人就地坐下，准备休息一阵。这时小贪却忽然问道：“你说刚才那是兽吗？”

“不知。”小巨摇摇头，忽然笑道：“如果是兽的话，会不会很好吃？”

“吃吃吃，你就光想着吃！”小贪对他实在是无语，索性不再与他讨论。

就在此刻，二人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女声：“准备！”

听到这声音，小巨赶紧起身，拉着小贪继续向前：“快快快，大祀要开始了！”

二人从树林边缘的灌丛中穿出，随即来到了一片平地上。说是平地，这其实是一个悬崖上的平台，不远处就是深不见底的绝壁。

小贪远远望去，只见数不清的大人已经在这一大片平地上站好了位置，围成了几个圆形的图案。

小孩子们没有跟他们一起站好，而是都在他们右手边的位置，在靠近树林的一侧坐着。小贪和小巨来到他们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后开始打量起人群。那是九黎族的族人们，只见他们个个神情肃穆，仰望着天空，等待着族正的命令。

再往更前方看去，视线的尽头赫然是一个高高凸起的悬崖，仔细听甚至还能听到下面潺潺的水声。而在悬崖的高坡之上，一个女人持杖而立。那便是小贪的大母，九黎的族正。此刻她未穿九黎制式的草衣，而是穿着一身兽皮衣，小贪知道，那是族里有重大事务时她才会穿的。

在她的下手边，有一个戴着兽头骨面具的男人，正在舞动着，口中念诵着奇怪的话语。

而在他们更往下的地方，另有两个未戴面具的女人。她们的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此刻正肃立在悬崖边。

只见族正把头微微一斜，目光向着黎贪这边打了过来。待扫视一遍确定人都来齐了之后，她将目光收了回去。

接着，族正和她下手位置的面具男交换了个眼神。

只见她把手中的木棍往地上杵了三下，紧接着便以她那浑厚的嗓音高声喝道：“大祀开始！”

看着大母此刻是那样的威风，小贪却并不为此感到骄傲，反而是回想起了前几天她将自己赶走的画面：

“小贪，你现在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跟着我一起住了。从今天开始，你要住到山洞里去。那里又很多同龄的孩子，小巨也会去那里。你们在那里要多交朋友，别再整天想写有的没的，要是再犯错，我可就要狠狠罚你了！”

小贪的大母，也是九黎族的族正，她对着小贪如是说。说完，她也不给小贪反驳的机会，直接派手下将他送到了山洞里去。

在小贪眼里，这就跟将他赶走是一样的。按照规定，九黎族中每一个到了年龄的孩子都要被送到山洞中，可小贪却很是不服，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享受非常规待遇，这次凭什么要与其他人一样？

也正是因此，这几天他一直在心里埋怨着他的大母，记恨着她赶走自己的行为。

抱怨归抱怨，他知道此刻是全九黎的盛事，自然不会去捣乱的。

……

只见站于高处的族正高喊一声，下一刻人们便开始动了。

他们高高地举起手臂，并高喊着：“玄鸟在上！”。

千人同喊，那骇人的气势吓了小贪一跳，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景。

就在黎贪震惊于此次活动的声势浩大之际，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悬崖边的两个女人高声吟唱几句，随后高举双手，一下将她们手中的女人丢进了下面的深渊。只听“噗通”一声，便再没有了那人的踪迹。

围成一圈的九黎族人并没有被此举震惊，他们反而兴奋地再次高举双臂。

他们仰头朝天，随着族正齐声高喊：

“献与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