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的街道冷风习习,亨特发现自己不具有抗寒体质,特别是在风雪交加的水牛城——美国的北方城市,一年四季除了雪花,就是冰雹。
亨特完全凭借一股来自家庭的意念支撑着。家里的华裔老婆,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这会儿应该在等着自己带来一盒热气腾腾的烧鸭。
“这就够了啊。”亨特心满意足,即使老婆嫁给自己的真相已经暴露——为了绿卡。
作为一个曾经的脑科医生,亨特尽管此时干起了刷碗和送外卖的兼职工作,他也无时无刻不把现在的同事放在眼里。
生活充满了槽点,好比风光无限的极限运动员沦落到了如今的断了双腿的残疾人——亨特时常把自己的生涯比喻成这样。
当然,心里话总归是心里话,永远也只是个卑微可笑的秘密。
手机的电量降到了红色,这让亨特开始心慌,因为还有最后一单外卖没送,而根据导航显示,还要绕七八个不起眼的街道才能到达目的地。
亨特承认自己路痴,所以操起了笔杆,在车里就着昏暗的灯光,趁着关机之前画下路线。
15款的普锐斯混动车,是亨特唯一还算值钱的家当了,也是最后没有被卖掉还债的财产之一。
大雪漫漫,随处可见的皮卡,衔接着巨大的雪铲向前推路。这让亨特懊恼,因为车速始终保持在二十迈。
直到拐了第二个弯,来到了导航显示的斯隆街道,亨特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富人区。
一栋栋独立别墅点缀着灯管,每家每户门前的雪都被清理干净,堆积的雪人醒目地立在一旁,甚至嘴巴都镶嵌着LED灯。
“该死的有钱人。”亨特愤怒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如果不是他们的装潢太过明显,亨特都想不起今天是平安夜,这让他这个孤儿对幸福家庭的憎恨突然放大。
嫉恨心理让他无法给人们送上祝福,哪怕是曾经的上司——罗伯特副院长的葬礼他也没去参加。仅仅是因为在全家福照片中见到了他环抱着六个儿孙,那笑容要多甜蜜有多甜蜜。
不过也就埋怨,外卖还是要送的。
眼看行驶到了斯隆街道的中途,手机自动关机。亨特朝中控瞥了一眼车载充电器,连接的线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半截。
亨特把画了路线的迷你记事本搁在油表上,仔细朝着目的地开去,他可不想开错了道。迟到的话,老婆可是会责骂的。
副驾上的空调出风口早早出了故障,这让车内的冷气凝结成粒子,冻得亨特的嘴巴覆盖起了寒霜。
“华氏21度,见鬼。”亨特嘟囔着,冷冻状态随时会让他丧失理智,尤其此时饥肠辘辘,能驱使的力气也快用尽。
终于,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后,普锐斯来到了绿茵大道的街角,目的地是绿茵路2号,而刚好亨特也捕捉到了绿茵路2号的房牌。
艰难推开了车门,亨特搂着一大袋外卖,小心翼翼不让汁液溅射出来。
步履瞒珊,亨特一深一浅踩着雪路,显得很是滑稽。
他从两辆一模一样的黑色猛禽皮卡中间穿过,来到了大理石铺就的大门前。
这栋别墅,怎么这么吵?
亨特不由这般想到,同时也闻到了驳杂的酒味,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门铃声能不能够让房主听见。
尝试按响门铃,没有预料的是,门很快就被一个懒洋洋的华裔年轻人一手拉开,他斜视着眼前这个邋遢的白人胖子,从口袋掏出十美金递到他面前:“你好,这是小费。”
尽管门一打开亨特就听到了骤然放大的歌声,还瞥见了里面一群喜笑颜开的华夏留学生正互相哄抢麦克风,亨特只是把注意力重点放在那张皱巴巴的纸币。
这趟值了啊,也就华夏国的留学生这么大方吧。
亨特说了句:“十分感谢,祝你们平安夜过得愉快。”
随后就被年轻人关上了大门,他甚至没听清年轻人有没有报以回应。
不过,他没有抱怨,因为自己老婆就来自华夏。
再度从两辆猛禽中间走过,亨特把纸币揣到兜里,哼着小调就打算打道回府,跟老婆家中重聚。
亨特虽然缺点不少,可作为曾经的脑科主治医生,他的眼力比大多数人都强大。
所以,在无意中朝着其中一辆猛禽瞥视的时候,亨特忽然怔住了,再也迈不开回去的步子。
他看见了自己的老婆,二十八岁怀有他孩子的华裔女孩,在车内被另一个华裔年轻人肆意玩弄。
虽然在大雪纷飞的夜晚,能见度很低,皮卡里边也没有灯光,亨特还是清晰无比的看到了瑞秋流露出迷醉的神色,被那该死的男孩压在身上有节奏的扭动身子。
亨特发了疯的上前踹车门,手里的拳头抡圆了锤在玻璃上,让车内的瑞秋瞬间看到了自己暴怒的丈夫。
瑞秋发出尖锐的叫喊,一把将男孩推到车窗玻璃,以此挡住丈夫的视线。
男孩叫李济,英文名Lee,一个二十一岁的常青藤硕士。
本来准备在平安夜好好放松自己,靠着微信的功能找来了对胃口的母狗,没曾想到这个叫瑞秋的,五百美金就能弄一个月,于是就当天把她叫来,在自己朋友聚会的同时,好好玩玩她。
这样能将刺激最大化,也能在自己沉重的学业中增添乐子。
车外,亨特拳头红肿,鞋子脱胶,可车门也只被刮花小片车漆,无法真正对里面的二人拳脚相加。
但亨特没有丝毫放过他们的意思,他此时满脑子想的是杀了这对狗男女泄愤。
老天总是无法好好的在衡量公平的秤砣上把好关。
来自亨特激烈的怒吼,终于盖过了卡拉OK的轰鸣。别墅内的一众华夏留学生纷纷跑了出来。
他们一看见朋友的车被一个疑似流浪汉的白人破坏,顿时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于是,没有多加思考,他们全部上前围殴起了可怜的亨特。
亨特冷不丁的被铺天盖地的拳头揍翻在地,就连牙齿都被打碎了几颗,带着血咽进肚子里。
这或许是亨特今晚的晚餐,虽然少了佐料,但莫名让亨特没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直到李济从车外出来,叫停了众人后,他丢了一踏五千美金的大钞在亨特的脸上。
刚刚才通过瑞秋得知,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居然是她的丈夫。担心被报复的李济,决定用金钱解决问题。
倘若解决不了,他只好连夜驾车赶回宾州。
亨特的眼睛肿胀,透着眼缝望着朝他投来鄙视目光的众人。
直到辨认出丢在他脸上的是一叠钞票,亨特突然撑起手臂,站起来,同时迅速把钞票放在自己的裤裆里头。
他眼睛闪起了惊喜的光芒,不停地对那个施舍的年轻人说出谢谢。
当看到躲在车内瑟瑟发抖的瑞秋时,亨特没有过多表现什么。
他操着北方的口音表示自己不追究责任,然后一脸心满意足,在众留学生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哆嗦着回到自己的普锐斯。
车很快就开走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留学生,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尤其在众人闻出了车内飘荡着腥臭的味道时,对李济的目光变了。这让李济很不好受。
可就是一会儿,仅仅是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亨特兜了个弯,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亨特再次开门下车,远远的对他们大声问道:“嗨,伙计们,平安夜过得愉快吗?”
没有等到回应,亨特的脸马上变得阴冷,从座椅上摸出一把沙漠色的格森雷格——一把九毫米口径的短枪。
虽然这把枪布满了灰,亨特记得里面还是放着满满一个弹匣的子弹。
毫不犹豫,亨特把枪架在车顶,依仗惊人的眼力,连续扣动扳机。
炸响声仿佛宙斯手里的雷霆,从寒冬封印的天空骤然降临,让整条绿茵路的混凝土震颤了好几下,其中还回荡着歇斯底里的呐喊。
整条街道渐渐弥漫可怖的血腥气息。